瘫蛇的小夫郎[种田](59)
“闻少爷,您这是作啥啊!”方婆子呼出口气,“您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怎的在这事儿上如此糊涂!”
话音儿方落,便起了一阵脚步声,遥枝和孙婆子全自角落里跑了出来,两人齐齐跪在了闻笙边上。
方婆子皱紧眉头,沉下脸:“你们这是作甚!反了天了!”
孙婆子跪在地上,仰头看去方婆子,哽咽着开口:“方妈妈,我也是在老夫人院里做过活的,知道她信佛,最是心善,求求您了,便留这孩子一条生路吧。”
见人一直未应,就听咚的一声闷响,孙婆子一头磕在地上:“方妈妈,大爷还没醒,就算、就算是给爷行善积德了,放过他吧!他这模样已经是不成了,您全当打发条狗将他打发出去,日后死了、残了,也不会算在吴家的头上啊!”
方婆子听着话儿,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她是恨王墨,恨他顾不好大少爷,叫夫人肝肠寸断。
可孙婆子的话儿却利剑般扎进了她的心窝子里,她沉默了良久,沉沉叹出口气:“就算是给大少爷行善积德吧。”
孙婆子一听,眼眶子里迸出泪来,她头砸在地上,砰砰作响:“方妈妈您是大善人,是天菩萨,老天爷知道了,定要保您长命百岁!”
闻言,方婆子冷漠地哼了一声,看去高壮汉子,缓声道:“带去庄子吧。”
汉子点头应下,刚伸手抓住王墨胸口子的衣襟,将人半提起来,就听“呜汪呜汪”一阵狗吠,急促的传了过来。
不多时,一条土黄的狗子疾奔而来。
闻笙和遥枝过来三院儿,怕地蛋儿乱跑,特地将门反锁了,却不想,它还是跑出来了。
狗子极箭似的奔到了王墨身边,低下头,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脸颊。
湿乎乎,麻痒痒的。
王墨自黑沉的梦魇里缓缓睁开了眼,恍惚间瞧见了狗子。
他咽了口唾沫,张开干裂的嘴唇,轻声唤它:“地蛋儿。”
狗子响亮地应:“呜汪!”
王墨伤得太重了,偏头喘了好几口气,才自唇缝间发出细碎的声音:“跟着笙哥吧,他顾着你,饿不着。”
闻笙明白他的意思,慌忙自地上爬起来,将狗子抱进了怀里。
平日里有口吃的就是爹,和闻笙亲得不行的狗子,这会儿却是不听话了。
它狂乱地吠叫,有劲儿的后腿用力的蹬着人,自闻笙怀里挣扎着跳出来,跑回了王墨的身边。
王墨瞧着它,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地蛋儿,你跟着笙哥……”
狗子在他耳边呜呜唧唧地叫唤,却是不肯走。
闻笙伸手摸了摸狗子的毛脑瓜,看去王墨:“它跟着你也好,至少有个伴儿。”
“我还能活几时……”王墨哽咽着哭起来,几乎用尽全力地抬起手,将狗子往闻笙身边推,可狗子不愿,推过去,又跑回来。
王墨看着它,哑声道:“跟着我,没地儿住、没饭吃……也要跟啊?”
“呜汪!”
王墨心口子酸酸麻麻的疼,他吸了吸鼻子,缓缓闭上了眼。
车轮碾着石板路上,嘎吱嘎吱地响。
王墨瘫在车里,狗子的毛脑瓜搭在他的手臂上,可是安心。
忽然,一道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小墨!好好活!就算为了大爷你也得好好活!”
王墨咬着嘴唇,轻轻点了下头。
第五十四章
寒来暑往, 春去秋来。
山风拂过绵延的山峦,卷起薄冷的层云,吹进黄绿交错的密林里。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 日头露出个暖黄的圆角,远镇的村落里已经一片鸡鸣狗吠。
是新的一日了。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只身姿挺拔的土黄狗子利落地跳了出来。
清晨淡淡的日光落在狗子身上,笼罩一层毛茸茸的金。
不多会儿, 一道软声自门里传了出来:“地蛋儿,过来。”
狗子扭回头,摇了摇毛尾巴, 呜汪呜汪地跑回了门里,两下跳上了炕。
王墨将狗子抱进怀里, 伸长手臂将炕边一个薄夹袄拿了过来。
他垂下头, 浅声道:“爪爪。”
狗子呜呜唧唧的应声, 听话地伸了爪子过去,配合地将夹袄穿好。
王墨笑着揉了把它的圆脑瓜,将狗子放到炕沿, 拍拍它的脊背,软声道:“去玩儿吧。”
狗子却没走,撅个屁股, 将炕面一件厚实衣裳叼进嘴里, 塞到了王墨手中。
王墨看着它,抿着唇笑:“干啥呀?叫我穿这件?”
狗子伸着前爪扒在王墨单薄的胸口上, 低头蹭了蹭他的颈子:“呜汪!”
王墨点点头:“好好,听你的。”
窸窸窣窣声里, 王墨将衣裳穿好。
狗子见状,忙又跳下炕, 将地上的鞋子叼上来,放到王墨手边。
小哥儿伸长手,费劲儿地弯下腰,将脚抬到没啥知觉的腿面上,套上了鞋子。
那一场祸事,王墨生生摔断了腿,他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却不想竟也苟延残喘至今。
他还依稀记得,那是个闷热的夏夜,一驾马车将他自吴宅晃晃悠悠地拉到了庄子。
一个没人住的破落院子,生满了荒草,夏日潮湿的长夜里,蚊虫乱飞,蛙声阵阵。
王墨起了高热,痛得快要死了,他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仰头望着远天的圆月,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
整整一大夜,没人顾、没人管,只有狗子紧紧偎在他身边,小小的一团,却无端的暖和。
就凭着一口气吊着,王墨等来了人。
那会子,他烧得厉害,不知道啥时辰,起了马蹄声。
车轮滚滚,扬起一片灰,孙婆子和遥枝带着郎中下了车,来不及看诊,着急忙慌地将王墨抬到了车里。
这趟出来,是闻笙求了人的。
他怕吴家人事后反悔,趁着没人知晓,叫遥枝和孙婆子赶紧带王墨走。
王墨伤得重,又耽误了时辰,本以为救不回来了。
可闻笙将傍身的银子全数拿了出来,沉沉一袋子,得五六十两,求大夫无论如何都要救他的命。
王墨一个农村娃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他想着这些银子用在他身上,不如叫他死了算了。
他不给大夫看诊、不肯喝药,生生熬了两天,将闻笙熬了过来。
这是他被赶出吴宅,俩人唯一的一次见面。
闻笙坐在炕头子,拉着他的手,软声问他:“你不是我弟吗?我是你哥啊。”
王墨想着他俩这连把子都没拜过的兄弟,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吗?他还不起的。
可闻笙却道:“你好好治病,等你好了,大爷没准也醒了,你被接回院儿里,咱俩还能聚一块儿。要不就我和遥枝,冷冷清清的,日子过得都没劲儿。”
他笑着,可眼底尽是不能言说的伤感:“到那时候,我花的银子可得叫你成倍还我。两倍不成,得五倍!到时候我可成财主了。”
王墨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有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淌,糊了满脸。
闻笙这趟过来,是小三爷亲送来的,生怕他跑了似的,坐在车里头等,看得可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