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蛇的小夫郎[种田](20)
王墨怕他热坏了,伸手拽了拽被,见拽不动,软声软气的哄他:“咱不闹了成不?哎呀人多呢!”
被里人没动,倒是冷冷“哼”了一声。
王墨手指头抠着被面,瞥眼瞧了下老夫人,这么一瞧不打紧,不止老夫人,那方妈妈、俊公子全往这瞧呢。
他脸色一红,凑到被子边,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细声音道:“等人都走了,就给你抱,成不?”
不一会儿,被子边动了动,里头人松了手。
王墨赶紧拉开被,小手抚上汉子的红颈子:“哎哟热坏了吧,咋那不听话。”
他声音软软糯糯,像是粽叶里包着的粽米,嚼一口,粘牙。
俩人平常说话就是这样,都没觉得有啥,可后头站着的那些个,全都跟着红了脸。
方妈妈抿着嘴乐,见老夫人瞅过来了,赶紧收了笑,用帕子掩了掩嘴。
王墨拿了两只软枕,轻车熟路的塞到了玄鳞腰后头,汉子半坐着,轻轻瞥了眼他身后的人,闭上了眼。
他态度冷冷淡淡的,可吴老夫人太久没见过他了,任他如何冷眼,都不打紧。
方妈妈搬了张椅子到炕边,扶老夫人坐下。
吴老夫人抬起眼,淡淡瞧了下王墨,王墨赶忙点点头,慌着搓了把手:“老夫人,我、我手头上活计没干完,就先出去了。”
他害怕汉子恼他,瞧着炕上那人,道:“爷,我、我就先出去了。”
入定似的男人偏头瞧了他数眼,轻轻点了点头。
王墨得了话儿,浅浅行过礼,垂着头缩着肩膀出去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就算挨挨挤挤了这一群人,也没丁点儿声响。
还是方妈妈先开了口,他顶热切的喊了一声:“大少爷。”
炕上人沉默的闭着眼,头都没偏。
方妈妈早料到吴庭川是这么个态度,面色平常,她继续道:“大少爷,夫人虽不常来瞧您,可心里头最是惦记您,这些年只要瞧见可心的好物件儿,头一个就是想着您。”
说着她偏了偏头,身后的女使逐个上前,成一字排开,将木托盘上的红布缓缓掀开。
托盘上啥东西都有,八宝云纹铜壶、白瓷凤首瓶、金镶玉翡翠……一看都是顶值钱的物件儿。
玄鳞淡淡瞥了一眼,没觉得有啥,好东西他潭里也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都拿来磨脚,更何况这七七八八的杂玩意儿。
吴老夫人倾过身,两手压着炕沿边想靠他更近些:“庭川啊,你这回出院儿,不知道娘心里头多高兴,娘知道你这不缺物件儿,可我瞧见了,又总忍不住给你攒着。”
好半晌,玄鳞都没说话,老夫人瞧着他不大热衷的模样,叹了一息,叫后面的女使往前走了几步,托盘上的红布盖面被掀开,上头是一对儿玉镯子。
老夫人伸手拿起一只,小心翼翼的放在玄鳞盖着的锦被上:“那些你都不喜欢,那你瞧瞧这个,家里进来一块好料子,庭泽特给你留的。”
她话音方落,身后的小公子往前头站了站,他便是吴庭川一母同胞的亲弟吴庭泽,年十七,眉眼处和吴庭川颇像,却有着与年龄不多相仿的老成。
玄鳞记得他,他才醒那会儿,这小子在他枕头边哭得要死要活。
他虽不认得他,可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就算大多时候都是这小子一个人叽叽喳喳,但到底热闹,只后头,他再不来了。
他记不起那是个咋样的日子,或许布了阴云,或许艳阳高起,那小子跪在他屋门口子的石阶下,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哥,往后我就不来了,师父说,我心思不定,这样瞧不好料子。”
“大哥,以前家里头是你撑着,娘说,以后就换做我了。我没你有本事,可你放心,有小三子在,定能把家撑起来。”
至此,那小子真就不来了,就算来了,也只是在屋外头站上一会儿,再没进过门。
后来院里的婆子们唠嗑,他远远听见过,这小子忙得脚不沾地,家都不咋回。
吴庭泽伸手,将托盘里另一只镯子拿在了手里:“大哥,这是现下卖得最好的料子,前两日东街秦员外的女儿出嫁,指名要这只,我没卖,就给你收着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瞧着炕上的汉子:“啊对了,这镯子可不止女儿家喜欢,小哥儿都要多瞧上一眼的。”
话音落,玄鳞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缓缓睁开眼,瞧了下腿面的镯子。
晴水绿的玉镯子,像是雨过天晴后,湖面映着湛蓝的天空,清清透透。
吴庭泽瞧着他有兴趣,忙将手里的镯子往前递了递,见人不接,干脆塞他手里:“大哥,您摸摸,家里老师傅打磨的,可水润。”
玄鳞的拇指轻轻摸了摸,羊脂玉似的滑腻,他想着,若是戴在王墨的手腕上,定是好看。
吴老夫人瞧他脸色缓和了不少,轻声开了口:“庭川啊,娘想着,马上就要出正月了,趁着阴气还重,请那萨满师父夜里来一趟……”
玄鳞眉心一蹙,捏着玉镯子的手指尖一片青白。
吴老夫人没瞧见,她自顾自的继续道:“你能醒,得亏了那老道,那老道云游四方前和娘说了,得多给你叫叫魂儿,兴许你就能下地……”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玄鳞将手里的玉镯子猛地砸在了地上,晴水绿的镯子登时四分五裂,碎了个满地。
玄鳞胸口起起伏伏,眼眶子通红的瞧着人,他声音冷得像是三九天里的寒冰:“滚出去。”
吴老夫人的身子跟着一颤,方妈妈赶紧扶住人,她责怪的瞧着炕上的汉子:“大少爷,您这是做啥啊,夫人也是一片好意。”
一片好意,该死的一片好意!
若不是那老道,他何至于困在这副身子里,站不能站、坐不能坐,废人一个。
玄鳞一拳砸在炕面,忍着怒意冷声道:“别叫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一个瘫在炕上、瘦得快成麻杆的人,却无端的有气势。
门被轻轻阖起,石阶上,几人接连叹了口气。
吴庭泽皱紧眉,沉声道:“大哥还是记不得事儿么?”
吴老夫人伸手揩了下眼角,啜泣着:“记不得!记不得啊!”
第二十一章
王墨走进屋,就见着那么个场面——汉子侧瘫在炕头,软枕全都扔在了地上。
他紧着跑过去:“咋弄成这样了?”
忽然就听“咯吱”一声碎响,他低下头,缓缓抬起脚,半块儿碎玉正压在鞋底。
他来不及细瞧,慌着凑到炕沿边,俯下/身轻声问他:“爷,您是咋了?”
“咚”地一声大响,王墨只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扑进了个温暖的怀里。
玄鳞唯一能动的右手虚虚圈着人,他瘦到削尖的下颌骨抵在王墨的头顶,叹息道:“让我抱会儿,你说过给我抱的。”
王墨不大好意思,但到底没推开人。
他不知道发生了啥,只知道身前的汉子难受着,他虽不明说,可他就是知道。
王墨抿了抿唇,伸着手臂,轻轻搭在玄鳞的腰上,不动声色地收收紧,也将人抱住了。
他埋头在他的胸膛子,瓮声瓮气地问:“咋了呢?能同我说说吗?”
玄鳞孤身一人惯了,世上万千事从来独自面对,他说不出口。
王墨瞧他不说话,揽在他腰上的手缓缓挪开,到了他唯一有知觉的右臂上。
他轻轻拍着他的手臂,无声地安抚。
好一会儿,俩人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不言不语。
炕上暖和,身边人踏实,就在王墨闭上眼,快要睡着的时候,汉子忽然闷闷道:“我不知道吴庭川之前是什么模样的,可是人人都念着他。”
王墨用力睁了睁眼,自困倦里抽出身,他才进门儿的时候,前院儿的婆子同他说过,大爷遭了难,头撞坏了,记不得以前的事儿。
他想着,他说的该是这个。
王墨咽了口唾沫:“那不管以前、还是现下,不都是爷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