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319)
花瞬咆哮道:“把他带出去!别让他在这儿炸!!”
炸了以后,他的神殿真就一点渣都不剩了。萧弦瞥了他一眼,身影化作一道灵芒,瞬间掠出殿外,花瞬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从殿内消失。此前被花瞬劈下头颅的“江明衍”的尸首,亦化作光芒消散了。
殿中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江泫在灵盾之下完好无损,等缓过神来了,将沾着血的手在黑袍上抹了抹,抬手按上嗡鸣的双耳。方才咳得太狠,现下竟开始耳鸣。
察觉到一时半会止不住之后,江泫开始摸索破开灵盾的方法。
宿淮双独自站在祭坛之上,等了一会,没从风里等到江泫说话的声音。没有江泫的,却有其他人的。
江明衍在飓风中前行几步,手扶上淬阴的剑柄。
他双目微眯,看清了宿淮双层层黑羽之下的面孔,慢慢出声道:“等了这么久的伪神……竟然是你啊。”
宿淮双投来漠然的视线。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巨翼之上的黑羽微微张开,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黑色眼睛。
这些眼睛都是活物,眼球胡乱旋转,叫人看上一眼,便觉头皮发麻,恐惧难以自抑。
江明衍看着他的脸,低声自语道:“我原本是不想杀你的。谁料你自己送上门来?”
宿淮双道:“妄语。”
他的声音极远、极重,如同古兽的吐息。无论如何,不似人言。江明衍却奇迹般地听懂了,道:“是不是妄语,犹未可知。”
说话间,他走动几步,挡在了江泫的身前。
这一挡,挡去了江泫的身形,宿淮双看不见江泫的反应。
若江泫自己垂头不愿让他看见,宿淮双可以全然受住。可如今有别人横插一脚站在中间,这便叫人难以忍受了。
宿淮双背后的翅羽微微一动。他道:“只此一次,滚开。”
他知晓江泫与江氏有些渊源,曾经或许是江氏人。上次见此人还是在栖鸣泽,他被锁仙柱拘着动弹不得,此人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他身前冷言冷语,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体验。但他也姓江,宿淮双愿意给予仅此一次的仁慈。
江明衍道:“做梦。”
江泫的嗓子太疼了,说不出话。他活这么久,感到后悔的时候屈指可数,如今却切切实实地感到后悔——早知如此境况,此前行动应当用更稳妥的方式。现今说不出话,还动不了,只能让宿淮双一个人在祭坛上。
那祭坛实在不是他应该站的地方。第一次上祭坛,受了重伤、被扯进神境,第二次上祭坛,已然面目全非。
单单是看着他站在那里,江泫便觉心如刀绞。
此前是长留于心的隐痛,一旦知晓了自己的心意,这疼痛便也明目张胆起来。
如果宿淮双是因为介意如今的模样而躲着自己,那江泫一定要告诉他,自己根本不介意。比起他的身体变成什么样,江泫更在意他能不能好好活着、能不能幸福地活着。
灵盾之外,淬阴剑刃出鞘。江泫冰冷的视线在江明衍背上走了个来回,对方却似乎毫无感觉,并没有回头,提剑在神力之中穿行,步履游刃有余。
他走出几步,空中落花下得淅淅沥沥。这些都是白楹花的花瓣,是濯神神力外化的产物,落在蜿蜒的血痕、扭曲的尸身之上,像是一场静默无声的落雪。
宿淮双血目微微一抬,抬手接住了一瓣。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笃定道:“你吞了濯神的神骨。”
江明衍道:“你也吞了邪神的神格,我们半斤八两。”
他耳后皮肤上生出的白楹花瓣在风中震颤不止,其上裹着纯净无匹的银芒。
一位是伪神,一位甘愿付出代价以凡身触及神境。在此等神力轰击交战之下,神殿很快坍塌成一片废墟。
宿淮双背后的双翼终于得以舒展开来。这双翅膀遮天蔽日,震碎了神殿之外的结界、撕开天幕之间的黑云。自夔听死后,赤后的黑灰沉浮了千万年,地上陡然有巨翼张开,尘灰在翼尖的风流之下化为席卷的黑风,带着千年前葬身地底之人悲哀的嚎哭,于天地之间席卷飘荡。
他们在这片焦土之上斗得天昏地暗。江泫偶尔会分神查看天幕之上的情况,见宿淮双稳占上风,方才放下心,继续对付身体周围的禁锢。
神殿一倒塌,风声便呼啸于旷野。宿淮双的神力为他挡去全部落石,江泫独自一人待在废墟的残骸之中,竟然觉得周围无比安静,安静得过了头。
有那么一会,他连耳中的鸣声都听不见,怀疑是风声将双耳震坏了,但弹了弹衔云的刀鞘,仍然能听见声音,才知晓耳鸣已然止住,疑心此刻的死寂是灵盾的缘故。
没过多久,系统的声音在灵识海中响起。
【你能同宿淮双说话么?】
江泫的嗓音嘶哑刺耳:“若是能说上话,便不必如此,被独留在废墟之中。”
第210章 云下千重3
二人相斗, 风云搅动。若从地上看,只觉地动山摇、天地变色;若从天上看,恰如枯地生花, 森森不似人境。
赤后当真是一片焦土,是恶地, 从无生灵可在此繁衍生息。花瞬建起来的是赤后的第二座神殿, 如今也倒塌了,地面被神力轰击的烈风剐出数道纵横的沟壑。数千年沉积的死灰盈天, 焦土再次被劈开裂痕,似是抚不平的丑陋伤疤。
江明衍振剑旋身, 避过数道夹面而来, 足以将他绞成肉泥的风刃。战时不知时间流逝, 往来几趟下来, 身上已经挂了不少伤痕。
邪神的神力带有污染,好在濯神的神力能够抵消;他凝神屏气,找到一处破绽,在宿淮双山峦一般的巨翼之上又添一剑, 方才撤走身形,便见那翅羽之上鲜血狂飙,万眼震颤不止。
那眼睛不是凡物,被盯上之时会被攫取心神, 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江明衍一直避免直视那些眼睛, 偶然间瞥了一眼,立刻被宿淮双的神力掀翻出去。
他想要伪神的命,宿淮双亦不对他留手。这一下又重又狠, 全凭体内的神力为他挡去了致命伤,才能踉跄着落地, 以剑拄地,低头咳出一大口血。这一下、加上身上的其余伤口,零零散散的,还能站住简直是个奇迹。
然而他不仅能站住,还能重新将淬阴提起来。这次提剑之后,他没有急着进攻,而是仰头打量片刻宿淮双那对遮天蔽日的翅羽,淡淡地冷笑一声,道:“神不像神,人不像人。”
声音不大,但他知道宿淮双一定听到了。那双交缠着血色与银星的眼瞳微微垂下来,轻微的絮语顺着风流飘过来:“很丑陋?”
江明衍微微笑道:“是很丑。我若是你,情愿在那天就死了,这样至少还能让他记得自己的人形。”
宿淮双道:“我曾下定决心,要永远站在他身边。”
江明衍道:“决心?好笑。”
那双猩红的瞳孔凝视着他,瞳中古井无波。宿淮双盯着江明衍好一会,冷漠地宣布道:“你不及我。任何方面。”
他的轻蔑让江明衍气得发笑。然而很快,这愤怒也从心底消却了,江明衍直起身体,任由粗粝的荒风剐过自己浑身的伤口、被鲜血染透的衣摆,道:“我能为他去死,你不能。你贪心,总想着多看他一眼,纵使被九州隔去另一边,也要变成恶鬼亡魂回来缠着他。”
他伤得很重,比宿淮双重不少,神色却并不见低迷,反而成竹在胸,似乎对自己的颓势并不在意。
宿淮双意识到,江明衍在拖时间。他背靠着连通神境的漩涡,并不打算迎合对方的计划,干脆利落地抬手。
又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死斗。打到最后,江明衍浑身如同被血洗过,黑灰凝成的锁链从地底探上,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淬阴剑从天幕落下。他没有挣扎,倒也不知是死是活。宿淮双指尖微抬,将他勾近了些,见血污之下,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早知此人是疯子,然而疯子会掩饰,穿着一层温淡清雅的皮。此时将这皮打坏了,底下终于透出密密麻麻的癫狂恶念,江明衍被宿淮双捏在手中,竟然还在笑,咧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仿佛碰见了全天下最有趣的事情,笑道:“是不是很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