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285)
江泫手底下什么温度都没感觉到,觉得自己掌心抵着一团空气。他完全放不下心,背着桌上夜明珠的光芒,眉尖紧皱,又伸出一只手攥住了宿淮双的手腕。
宿淮双转而伸手,将他的两只手都拢在掌心。明光掠过江泫的发顶,沉入宿淮双血玉一般的眼底,这双眼瞳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青年道:“今日失约迟归,是我的错。师尊若想惩罚,许要搁置到我归来后。”
江泫道:“惩罚不论。你遇上了什么事?几时归?”
宿淮双微微笑道:“一件不足以让师尊知道的小事。许是几日,许是半月。”
他不确定时间,事情或许有些棘手。然而不待江泫发问,宿淮双便温声道:“并不棘手,也不困难。有一个灵跟在师尊身边许久了,像是图谋不轨。我今日才发现,正要去将它处理掉。”
江泫茫然道:“什么灵?”
宿淮双道:“形貌不清。”
说完这句,他忽地将江泫的手攥紧了些。那双赤瞳之底暗光浮动,宿淮双凝视江泫良久,眼底的阴翳之中,渗出一点深刻骨髓的执念。
“景灏近日得闲下山,正在家中,带阿序前往昊山傅氏即可。”他道,“我不会离开你的身边,若有什么不想做的,随口唤我即可。”
“我是你唯一的灵。永远都是。”
第188章 临渊而行1
临走之前, 宿淮双将送生的剑穗拆下来,缠到了江泫的手腕上。挂穗的红绳首尾相接,细长的红穗从腕骨边垂下, 若放下手,能微微扫到掌心。
缠好之后, 他垂眼略一摩挲, 下一刻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纵使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但看着宿淮双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江泫的呼吸还是滞了半拍。在门边站了一会之后,他定下心神, 回身坐好。
怕就怕没有消息。既然他已回来过一次、朝自己报过信, 便也足够, 愿意同自己说要去处理什么事, 自然更好。
只是想起宿淮双方才所说的“跟在身边许久的灵”,江泫在心中想了想,一时竟没什么头绪。坐到后半夜,一边刻面具, 一边留意乌序的情况,偶然间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
苍梧。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
想起来了。他是有一位认识的灵的,且仅有这么一位——正是苍梧山的山灵。
从前同苍梧一道在山上渡过多少岁月、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江泫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最后一面潦草无比、不欢而散, 若苍梧在那之后回想起他, 大约也只会觉得火冒三丈。
如果跟在他身边的那只灵真的是苍梧,那江泫真有些不知
道该作何心情。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他如今的心境相较从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就算现在就苍梧坐在自己对面,一人一灵极大可能也只会相顾无言。
难得回忆了一会过去, 江泫垂头继续手上没做完的事。
有他的灵力温养着,乌序睡得很安稳。江泫估计他会接着睡上好几天,从指尖掐出几滴血兑水喂了,收去夜明珠,见熹微晨光正漫过窗棂。
他起身将窗户拉开,窗外飘散着朦胧的雾气。因为背靠深林,村中的雾气比起寻常山岭要浓上许多,依稀能看清横贯村中的道路,偶有房檐从雾气之中探出一角。
这村庄太旧、太静,雾气蔓延之间,这些建筑被切割成了比死物更诡异的东西,四散伫立,压抑无比。
思及这村庄给人的感觉一向如此,清晨是这副模样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江泫在窗边站了一会,连夜未眠带来的轻微疲倦消退了不少,正准备从窗边离开,忽然看见院外的浓雾里头浮现一团阴森的黑影。
这黑影形状颇大,沿着雾气踽踽前行,听不到脚步声。寂静至极的雾气之中传来几声铃响,江泫负手站在窗前,清淡的视线追着巨影,一路停在了院前。
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江泫心中感到些许错愕。
这大清早从雾里头飘过来的,竟然是一顶飞辇!
飞辇无轮,形似凡人的方顶轿,是玄门世家出行常用的载具。且由于其造价昂贵、烧灵力如流水,一般的小世家是用不起的,稍大一些的氏族也只在重要场合抬出来撑撑场面。
能坐飞辇飞到这偏僻地方的,一定不是什么小氏族的公子。
是谁来了?用意为何?
江泫正打算用灵识去探,忽然听见雾气里头传来一声咋咋呼呼的吼声:“少爷啊!!是不是落错地方了啊!伏宵君怎么可能在这种村子里头啊?”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懂什么。说了在这就是在这,你、你,还有你,快下去找!动作都轻点,别把人家村民吵醒了!”
是傅景灏。正要找时间过去,不过一晚上,他居然自己来了。
少年人的声音极有活力,一下将这村落的死寂与诡异驱散了大半。江泫心中微微一松,灵力卷着音流越过浓雾,道:“景灏。”
飞辇中的傅景灏大喜过望,道:“伏宵君!您在哪儿呢!我来接您和阿序了!”
他无头苍蝇似的在浓雾里头转了一会儿,被江泫的灵力引进了村医的院子里头。见到江泫,傅景灏的双目发亮,跑到窗户前头来,礼数周全地躬身一拜,道:“伏宵君!阿序在哪?还在睡吗?您打算几时走?我家已经收拾好了!父亲可高兴了,要我早去早回,不过您不必有心理负担,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因不在宗内,他没有穿弟子服,身上套着一件金红相间的窄袖锦服,衬得身姿笔挺、极有神采。他甫一站定,就连珠炮似的灌了一堆话进来,江泫摇了摇头,侧身替他将门拉开,道:“还在睡,小声些。”
傅景灏忙不迭地点头,将一干家仆留在外头,乐颠颠地进了门。江泫避过外头一群想看又不敢看的激动眼神,重新将木门关上。
傅景灏原本是高兴的,刚刚走到床边时,笑容还在他脸上僵了一会。没过多久,他欢喜松弛的眉眼慢慢落平,杵在床前想伸手又不知道往哪落,茫然道:“这是……怎么啦?”
江泫道:“受伤,受冻。吃了苦。”
傅景灏呆了一下。他原是应该惊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这会儿竟然出乎意料的沉默,侧身坐到了乌序的床沿,灵力慢慢沿他的身体走了一遍。越是走,手掌越是发抖,好几次想中途把手撤回来,都强行忍住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们……我们要不要现在走?我家现在有医师,是从药王谷来的……”
江泫旁观他的情绪,闻言略一颔首。
傅景灏也长大了。从前咋咋呼呼只知道跟着孟林四处跑,如今肉眼可见地沉稳许多。入峰的这一批孩子在这些年之间,不知不觉都长大了。
得到了江泫的答允,傅景灏立刻起身到院外招呼家仆进来挪人,途中撞见一早爬起来惊慌失措的村医,随手塞了一包银子,道:“多谢照顾。人我要带走了,钱你收着,劳烦到一边去等!”
村医一脸蒙地被家仆请去一边。乌序被傅景灏背着上了飞辇,江泫随后登上,家仆上了其余几座稍差点的,用灵力启阵,托着飞辇马不停蹄地向昊山驶去。
飞辇内三四人坐都还算宽敞,只是若有一人要躺,便有些挤挨。傅景灏扫出一榻将乌序放上,道了句“失礼”,坐去了江泫身边。
沉默了好一会儿过后,傅景灏忽然问道:“那个……伏宵君。淮双去哪里了?”
江泫道:“去了远处办事。”
少年低头捏了捏衣摆上的金绣,声音有点低落,道:“……啊。他是几时走的?昨夜他传信来,一收到信我就出发了。还以为能将您和阿序、还有淮双都一块接到家里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头,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江泫看得出来,他很想知道乌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知这是不是他能问的事,为此揪心犹疑,最终担忧还是占了上风,磨磨蹭蹭要开口。
江泫侧过头,乌黑的眼瞳之中落着少年的倒影。傅景灏很少被他这么盯着看,条件反射有些紧张,便听他道:“我并不知阿序是否愿意讲予你听,因此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