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213)
他们看不到怪物身边涌动着不断扩大的力量漩涡,却能感觉到周围光线正在迅速地昏暗下来。开了车门要下车赶人的司机顿住动作,疑惑地抬头看向天空——明明依旧是万里无云的晴空,阳光却失去了夏日该有的火热温度,变得苍白起来。
恐惧本能地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哪里吹来的冷风……
等几秒钟后司机回过神再一转头,车前哪还有半个人影?旁边眼睁睁看到了凭空消失这一幕的行人变了脸色,心里认定是遇见了车祸死在这个路口的厉鬼,赶紧加快步伐逃走了。等司机在后面车子的鸣笛催促声中嘟囔着钻回车里,路中央这场小小的骚动就算是毫无影响地平息了下来。
祁征云离开时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重新站稳脚步时却发觉周围的街景看起来似曾相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像冥冥中被什么吸引着,又来到了距离车祸发生的那个路口不远的地方。这是他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来找陆攸时,陆攸带他走过的街道。
他为阻止车祸弄裂了水管,又装作是向陆攸问路,他们绕过水漫金山的路口,从另一条道路往学校走去。祁征云记得陆攸面对陌生人时有些拘谨,而被上一次失败打击到的他又怕多说多错,于是两个人一路上几乎都沉默不语,始终保持着一两步远的距离。他有几次故意落后一点,走到前面的陆攸就会回过头来看他,好像担心他要是被人流冲散就找不到路了。那双眼睛像动物一样多疑又清澈,受到一点惊吓就会慌乱地逃走,却又那么容易受到狡猾的天敌诱骗。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绝不能再让这双眼睛再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或者还没有想到太过久远的地方,只是为了这片刻宁静的相处而感到喜悦——哪怕陆攸全然不理解他为何喜悦?
当初的心情时隔久远,祁征云已经想不起来了。甚至连推断都已做不到,仿佛此后不曾计数的轮回将他变成了与曾经截然不同、无法心灵相通的存在。他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往前走去,路边的香樟树在烈日下蒸晒出浓烈的木质香气,让他鼻腔内一阵阵地发痒,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大概是走到中途,祁征云若有所感地再一次停顿下来。他发觉从身边经过的车辆开始减速,直到完全停滞下来。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的缘故,这一次新的轮回已经迅速地走到了终结。耳边幻觉般开始播放轮胎橡胶蹭过水泥地的刺耳摩擦声,那声沉重而短促的撞击,他在令世界消融重启的白光中闭上眼睛,透过眼皮上血管的光线让他眼前呈现为一片猩红的血色。
为什么他的眼睛感到如此干涩,滚烫有如火烧,灼干了所有的水分?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祁征云感觉到无比的疲倦。这是比痛苦更能轻易消磨意志的情绪,让他想要以遗忘逃避掉那些相互折磨的记忆,甚至开始怀疑最初的决定——比起投身于这个世界亲自介入改变,会不会借助系统和那个“神”的力量是更好的选择?
——不愿意分别。不愿意忘记。不愿意接受更多契约禁锢,又留下可能被再度“利用”的隐患。
并且确信着,沉睡无法表达自己意愿的陆攸也必定怀有同样的想法……
这些让他做出选择的理由,他都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烈火般的情绪,却仿佛已经难以回顾了。
当感情被一次又一次地唤醒再摧毁,最终还能够留下什么?这是陆攸问他的问题,他当时没有回答,好像不说话那答案就不存在。但他知道,沿着峭壁奔腾而下的瀑布会断流,海洋也会枯竭。只要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就能见证任何事物的终末,何况是连具体形态都不具备的感情。
——可是
他还不想结束。
哪怕是在最疲倦、最痛苦的时刻,要是向内心流着血裂开的深处探寻,依旧只会得到这唯一的答案……
祁征云抬起头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陆攸的大学门口。他的腿代替依旧有些放空的大脑决定了目的地,直接带着他重走了一遍那次的路线。此时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新的死亡与重启的轮回已正在进行了,他发过誓要拯救的人正一无所知地走向预定的终点,与此前所有的轮回一模一样;祁征云却像是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在静默地站了一会之后,径自走向了校门内。
他走过两侧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浓荫将路面完全遮蔽的道路,盛夏的蝉在树枝上聒噪地唱着。无论学生还是职工,属于校园的人身上都带有一种特殊的朝气,而黑衣肃穆的男人则如一道格格不入的阴沉暗影,如水中礁石分开来往的人流——仿佛不是他在前进,而是别人在从他身边经过——对于寿命可与世界等同的“神”,人类的短暂生命正是这样匆匆而去,永恒的消逝。
运动场上有不怕晒的男生在打篮球,特意选在附近开的冰饮店里几乎都坐满了。祁征云也记得那个和陆攸“青梅竹马”的魔物混血的女孩,在好几次轮回中,固执寻找陆攸踪迹的她成为了难以处理的麻烦。此刻她应该是在桌边百无聊赖地喝着饮料,等陆攸过来赴约吧……祁征云在那次他与陆攸道别的地方停下脚步,隔着玻璃墙朝店内那个印象中的位置望去。
——本该坐着原笑笑的座位是空的。
店里有人站着,却都对那张没人的桌子视而不见。两侧空荡荡的座椅映入祁征云的眼帘,似乎正向他传递着某种不言自明的邀请。
周围运动中的一切开始变慢了,仿佛空气突然变成了糖浆。这是轮回即将再一次终结的信号。祁征云穿过道路,推开了冰饮店挂着风铃的玻璃门。等他走到桌边、在原本留给陆攸的位置上坐下时,整个世界终于完全陷入了停滞。
意味着重启的白光迟迟没有亮起。
祁征云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在这个本该只有他独立在外、能够移动的世界中,脚步声轻盈地从他背后过来了。一杯黑咖啡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自己端着一杯橙汁的人接着坐在了对面。祁征云听见了一声轻微的低笑,那声音年轻得像是刚刚度过变声期的少年。咖啡浓黑的表面上倒影出了一张表情沉郁的面孔,祁征云与这个在液面上不断波动的自己对视着。
在他对面坐下的人没有说话,咬着吸管,将饮料吸出了呲溜呲溜的声音。
祁征云心中升起了一种近似愤怒、却更加冰冷的情绪。“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他低声问,只是目光没有从咖啡杯里移开。
对面吸饮料的声音停了一停。“好玩么——”径自来访的不速之客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自己也不确定般拖长了声音。盘在他肩上的白色小蛇扬起头颅,白水晶的眼眸里流露出了担忧的情绪。不过它的主人并没有感到被那质问冒犯,反倒露出了怜悯般的微笑。
“我可说不准我们的评价标准是不是一样。”他说,“不如就让你亲自看一眼吧——那些我觉得‘不好玩’的世界。”
那只手放下了橙汁的玻璃杯,被杯壁外冷凝水沾湿的指尖在桌面轻轻地一敲。祁征云面前咖啡上的倒影猛然扭曲、散开,漆黑的液面如屏幕般呈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第207章 更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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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决定性的转折点时, 对应不同选择的‘可能性’就会诞生。是辍学打工还是贷款读下去, 要不要赴前男友的约会, 搬家的地点……听起来很像是‘平行世界’的说法吧?不过,这些‘可能性’是同时存在于时间长河中的, 纠缠交织在一起, 没有顺序关联、无所谓前后因果, 就像是一座已经建造好的迷宫——囊括所有可能的命运路线, 与灵魂同时诞生。”
“人的一生就是在这座迷宫中穿行。‘可能性’的道路在走过时化为现实,未被踏足的道路和建立于其上的未来则在身后崩塌。虽然我出手的话也能将整座迷宫完整地保留,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这样做……而想要改变‘过去’的话, 只有在其他‘可能性’尚未消失的时候才可以做到。”
“我从很早以前就在观察着你们。在大多数的‘可能性’里,你们从未相识过。他没有成为选民,他去了别的世界, 于是你一直在最初的那片海洋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即使相遇相识,有的他一心只想从你身边逃离, 有的你只当他是毫无特殊之处的人类。有的‘可能性’里你们彼此告别,此后再也不相见。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一个非常有趣的循环……会铺展开格外广阔的未来……”
“我不告诉你该如何选择。因为凡是经由我口中说出的路线,就会成为现实,再也不会消失。我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优待呢?直接干涉‘剧情’可不是我喜欢的做法。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你们的时间并不统一。而‘未来’是必须建立在‘过去’之上的——”
空了的玻璃杯底碰到桌面时,发出了很轻的“哒”的一声。杯壁外面的水滴流下来,在木质的桌面上印出小半圈透明的水痕。咖啡杯里的液体表面平滑如镜, 放凉后白色的雾气已经不再冒了。
然后一只手从这幅画面上抹过, 像抹掉玻璃窗上的雾气画一样将其抹去了。
祁征云走下饮品店门口的木质台阶时, 被外面的阳光刺得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在他身后关闭的玻璃门摇晃着, 将门上的风铃晃出了几声清脆的震响。这声音在万物停滞的寂静世界里鲜明到突兀,那种刻意感能令人的心脏如被针刺般骤然紧缩起来。
祁征云转过头,这一次他看到的就是坐在桌边、凝固在托着下巴发呆这个姿势的女孩的身影了。桌上他一口未动的那杯咖啡已经消失不见,神的投影来时毫无征兆,离开得也悄无声息,将一切恢复成了原本应当的模样,仿佛从未来过。
手背上传来了一点冰冷的触感,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碰他。那条之前盘在玖伍肩膀上的白色小蛇尾巴圈在祁征云的手腕上,一副对于这样的接触十分勉强的样子,口中细细的蛇信吞吐着,细看却是和鳞片一样白色的电流,而身体也如机械而非生物,是许多细小零件组合而成的。祁征云反手将它抓到了掌中,确定他和这个此前一直跟在陆攸身边、并间接促成了如今状况的东西相看两相厌。
“休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恢复吗?你的神没有出手帮你?”祁征云捏紧了蛇尾巴,他察觉到自己或许是本性恶劣,才会从这些刻意要对方不悦的举动和话语中获得某种转移了注意的轻松,“他应该不是为了携带方便才让你变成这样,是你还没办法自己凝聚形体吧?”所以千辛万苦地跟了过来,却不得不寄宿在特制的外壳中,连发声的功能都不具备。
小蛇形态的系统像根天线一样直挺挺地竖起了身子,以这寻常生物做不出来的举动表示着无言的抗议。祁征云却没有看它,只是看着周围如同凝固在琥珀中一动不动的世界。人们的动作、声音,光线和空气中的尘埃,都被封存了,停顿在了抵达终点前的瞬间。
“就算见到了他,和他对话,他也不会记得你……”祁征云低声说,“你为什么要来?”
被玖伍托给他、让他带去见陆攸一面的系统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令人猜不出这举动是玖伍还是它自己的意愿。没有得到答案的提问像一颗脱靶的子弹,令祁征云自己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孤寂,失去了继续开口说话的情绪。他眼前再度浮现出了玖伍在咖啡液面上向他呈现的画面,自我折磨般地注视着那些完全陌生的人物和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