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69)
陆攸听出了女孩子口吻中的抱怨,似乎并非只是对刚才发生的这一件事情。他有些茫然,原笑笑却好像突然后悔起了刚才顺口说出的话,没给他询问的时间,又开始“快走快走”地催促。陆攸几乎是被她推到台阶上去的,差点在最高一级台阶上绊倒。他正想说“你再推我就要被拍到门上去了”,一边踉跄着转过身,但没等他伸出去的手碰到门上,那扇油漆已有些斑驳的小门就在他面前打开了。
多亏背后原笑笑已经不在推他了,陆攸才能及时收回手,避免了一把按到开门那人的胸口上、或者干脆整个人撞到别人怀里去的尴尬场面。因为视线角度偏下,陆攸没能立刻看清面前人的脸,但从那件社团T恤、还有身高和体型,也足够判断出身份了。
“……小凯?”他稳住身体,往原笑笑在后面及时让开的空间退了一步,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谢谢……”
比他低一个年级、身高却要高一个头还多的男生站在门后,面孔半掩在阴影里。以往总是带着有些拘谨的笑容、闷声不响地被前辈们支使着干一些杂活的人,此刻脸上是一种陆攸从未见过、有些奇怪的表情。
就像是刚刚晒过太阳、运动过回来一样,小凯脸庞泛红,呼吸也比正常要急促一些,短发的发根处被汗水浸湿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攸,目光的落点凝固着一动不动,眼神却有些空茫,仿佛失魂落魄,又似正处于一种梦游般的状态——陆攸几乎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向前颓然倾倒,露出从背后洞穿心脏的创口,和一个被挡在后面的正举着刀狞笑的凶手了。
小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他依旧在用那种迷蒙的目光盯着陆攸看,看得陆攸浑身发毛——此刻他想起的不仅是那个救他避开危险、自身却像是另一个危险的男人,还有在奶茶店里感受到的那种令人生理性厌恶的视线。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想:遇到的事情和人,全都奇奇怪怪的……
“怎么了?你们两个站在门口。”原笑笑疑惑的声音传来,“不进去吗?”
小凯的目光终于移开了。“抱歉。”他低声说,后退着让出了位置。但是在这句抱歉之后,陆攸清晰地听到他咽了一下口水的声音。只是渴了吧……陆攸心想。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翻腾的那种不安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还是迈步往门里走去了。
远离丛林和原始狩猎太久的生灵,直觉对危险的反应已经变得非常迟钝。就算艰难地醒过来、发出了警报……也会轻易被“是熟识的人”这样的观念掩盖过去。原笑笑跟上了陆攸的脚步,天生直觉更加敏锐的女孩子这次同样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但出于在此前相处中已经根深蒂固的信任,她将这种不安再度归咎了到刚才遇到的人身上,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来时的道路,留在最后一个关上门,仔仔细细地锁好了。
旁边都是需要修葺翻新的建筑,这座礼堂自然同样是已经经历过许多岁月的旧物了。门后是一段昏暗的走廊,浸了水的墙皮有一两片剥落下来。陆攸走在最前面,他感觉到小凯又在看他了,那目光从后侧偷偷摸摸地贴近过来,仿佛被提醒过后懂得了直视会令猎物惊觉的捕猎者……这让他胳膊上竖起的寒毛坚持不肯平复下去,而且也没办法再安慰自己只是礼堂里比外面阴冷的缘故了。
小凯之前也像是尾巴一样,见了他就一定要黏上来,殷勤得让并不怎么喜欢和人亲近的陆攸觉得不太舒服,又不好意思让他离远一点。上次那个误会他和自己女朋友有一腿的人对他纠缠不休、是被小凯恐吓过才安分,被帮过了这样的忙,“保持距离”的要求就更说不出口了。但那都是容易忍耐的程度,不会像现在这样……仿佛目光带上了某种黏糊的质感……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陆攸没话找话,问了个马上就能自己得知答案的问题:“其他人都在吗?”
他所在的诗社和小凯在的话剧社,两个社的人已经混成一堆了,原本也都没几个成员,他这样问的就是加起来的所有人。小凯过了一会才给出反应,先是“嗯”了一声,顿了顿才又说:“灰灰到一个什么聚会去了,还没回来。”
这个像是给兔子取的名字是话剧社的一个女孩子,她是陆攸见过的在身上打洞最多的人,宣称自己有“通灵之眼”,平时一直神神叨叨的。她去的聚会,大概又是命运占卜之类主题的吧……陆攸随意地听过了,努力用最不敷衍的语气回了个“哦”,他此时已经看到了走廊尽头房间半掩的门缝内透出的光、听见了怪声怪调读着不知哪一部戏剧台词的声音,还有应和的笑声,光线和声音让他终于放松了下来,不由得想要加快脚步。
小凯却突然停了下来。在他身边,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黑洞洞地张着。
“学长,”他轻轻地说,“我其实是出来搬道具的。刚才在走廊里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就过去开门了……”
“道具室在二楼,他们让我搬的东西有点多,我一个人可能拿不了。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第170章 Round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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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凯的话音落下之后, 沉默降临了, 片刻间谁都没有说话。昏暗中望过来的那双眼睛似乎带着冷白的反光, 令人在燥热的天气里遍体生寒。然后落在最后的原笑笑从小凯身后挤了过来, 来到陆攸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
“要用什么道具啊?我跟你们一起去,拿回来正好看他们要怎么用。”她笑着说, 下一句话又带上了些抱怨,“那帮人真是的, 跑腿的事情全叫你去做……你也别总是直接答应,下次就让他们自己去!”
说话间,陆攸的背被她偷偷摸摸伸过来的手指戳了两下,这是在表示询问:以他的性格为人,平常这样的小忙都是会随口答应下来的。就算实在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去,也能委婉地推拒, 刚才却直接陷入了沉默尴尬的境地,就让她感觉到反常了。
陆攸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迟疑了一下, 听到小凯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们了。”他的语气恢复成了平常那种略显拘谨的样子,顿时冲淡了周围异样的氛围, “编剧和表演我都不会, 也只有力气大一点,能帮忙搬搬东西……”
“笑笑, 我们两个应该就够了。”陆攸突然说, “你要不就先过去吧, 把资料给社长带去……”他忍不住略微转动身躯,扯了扯被淋湿又干透后触感不太好的衣服,“你还帮我拿了东西呢。”
直到此时,陆攸依旧觉得小凯只是表现得有点奇怪,还称不上“危险”……或许小凯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他的思维还走在日常相处的那条线路上,哪怕觉得不太对劲,也没准备拒绝小凯的求助,只是下意识地想让原笑笑离开。
原笑笑却反而更担心他,并不领情,“没事没事,你那几张纸又不重。”她离开奶茶店就把陆攸那个破背包扔了,东西都塞进了自己的斜挎包里,“行了别磨叽了,走吧!早点搬完了事——”说着一马当先,就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去了。
上面没开灯,黑乎乎的,她倒也不觉得害怕。
陆攸赶紧跟了上去。女孩子的皮鞋底声音清脆,带着回声在楼道里回荡,小凯落后几级台阶,跟在后面。“你们过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吗?”他像从刚才那几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这么问道。
“你不知道,陆攸今天特别倒霉!”原笑笑在前面说。她本来就打算向小凯提起那个被她认定是“盯上了陆攸”的男人,于是三言两语,将这件事和陆攸来时路上的遭遇都说了,包括“不断倒霉是逃过劫难的代价”的理论也重复了一遍。
小凯听前面的都没吭声,到这里却开口了,“这么说的话……你们有看过一部电影吗?”他说,“主角做了预知梦,和朋友逃过了飞机失事……”
陆攸对小凯说的剧情没印象,但原笑笑显然是看过的,接口说了下去,“……然后死神缠着他们不肯放,一群人遇到各种意外,最后还是都死光了?”说完后她顿了顿,然后赶紧连“呸”两声,脚下使劲跺了跺地板——她已经爬到二楼了,礼堂这一层的地面是木质的,“不不不,现实里肯定没死神的,有也是在西方……小凯你干嘛提到这个,感觉好不详啊!”
小凯在陆攸背后认真地说了“对不起”。但他平时和社团里同为边缘人的那个灰灰走得挺近,大概是受到了影响,语气里却像是对这些神异事情十分相信,道完歉后没有转移话题,反而开始事无巨细地分析起了待会可能遇到的危险,提醒陆攸小心避开。
“这个礼堂太旧了,二楼的栏杆和地板都是木头的,有点老化了,有几个地方踩上去会响……”
“昨天他们在楼下打网球,好像有几个球落到上面没捡回来……”
“道具室里的东西堆得很乱,碰到了说不定会倒……要不,学长你就在门外等吧,别进去了?”
陆攸听了几句,起初还真想要记下,结果小凯说个没完,连“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的门框上有个钉子”这种事情都拿出来讲了,他逐渐就觉得好笑起来,一路上紧绷着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了。原笑笑不住“哦哦”应着,对他的提醒很给面子地遵从了,一本正经地拉着陆攸要他贴墙走,避开另一侧仿佛已经摇摇欲坠的栏杆。
“你对这里很熟悉啊。”她不经意地问了句,随即又自己找到了答案,“最近几次开会和演出都在新礼堂吧,这边就你们话剧社在用……平时这里都是你在打扫的么?”
小凯跟着他们,在陆攸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时,朝他微微地笑了笑。因为长得高大,看上去反而比陆攸还更年长些的男生有一张五官平平无奇、毫无特色的脸,笑得腼腆,神情在昏黄的光线中,却显出了几分莫测。
“是啊。”他低声说,“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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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礼堂前方那棵高大梧桐树的影子里面,一道阴影如黑色水流般升高,重新化出了人类的形态。降临到这个世界总共还不到半天的外来者在树荫下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了面前这座或许过不了多久也将被拆除的老旧礼堂。
在前些时候刚刚走进这里的两人眼中,礼堂有着斑驳的红色外墙,恣意生长的爬山虎占据了窗户和大半的墙壁,甚至长到了屋顶上,营造出萧索的意境——说直接点就是破。凡人看到的就是这样毫无特殊之处的景象,但隐藏在人群中的异类们,却还能看见别的东西:将这座两层楼高的砖石建筑密密实实地完全包裹起来的、半透明的丝状物。
礼堂在阳光下像个白色的茧,里面藏着尚未破壳的怪物,密不透风。这只是一种假象:通常情况下,来到这里的普通人是能够自如进出的,那层茧壳他们看不到也碰不到,穿过时不会感觉到任何异常。“茧”的制造者借此遮蔽气息,冷眼注视着毫无知觉的猎物们来了又走……只有在决定捕猎时,这里才会成为真正的牢笼。
里面的人恐怕还没发觉,他们已经出不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想要进去,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黑衣的外来者从树荫中走出,迈步时微微皱起了眉。行动间有种阻力感,仿佛充斥周围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胶水……他不过是变换了两次形态,力量的消耗居然已能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