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65)
……他的灵魂上有一道裂痕。
系统当初是怎么说的?
“只要愈合前不再受伤导致情况恶化,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慢慢恢复”。
——只要愈合前不再受伤。
他想到了渡劫的时候。前六道天劫是云征挡下的,第六道险些就杀了他;第八道天劫,将系统唤出的契约锁链毁掉了大半,那可是神让人类灵魂成为“选民”的契约,在与天道规则相关的劫雷下损毁严重,此后系统就再也没上线过。
第七道……第七道劫雷,他是自己撑过去的。
他当时没感觉到特别的疼痛,也没有听见“碎裂声”之类的异常。但他短暂地失去过意识。那算是“受伤”吗?
为了避免云征没道理地为此感到愧疚,陆攸没说出这个猜测,只告诉了云征他在来之前受过伤。云征似乎相信了,此后寻找的就是恢复神魂的方法了,无论多么复杂偏门都要找出来用。那些办法,有的毫无作用,有的能够起效,效果却很微弱,始终是治标不治本。有一整年陆攸完全没发作过,他们都以为已经好了,结果下一次,他睡了整整七个月。
……身体是大妖,一直沉睡着也不会觉得多么僵硬,在陆攸的感觉中,时间变成了跳跃前进的,冷不丁就要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云征是愈挫愈勇,到后来都有点疯魔了,差点就去尝试那些极为邪恶的、要消耗大量活人的血和灵魂的祭祀——被及时赶回来的云老头狠揍一通,总算还来得及回过神来收住。
……虽然当时他情绪失控,突然冒出来、毁掉了一大片房屋的触手,也让云老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虽然早就看出这个徒弟不是人类,但也没预料过这种进展……
不知云老头这次得了什么灵感,后来就给他们带来了鳞族的传闻。只要是海中生灵,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云征主宰,他却完全不知道有什么“鳞族”存在。哪怕是最微小的可能,也值得去尝试,最终他们还是找过来了。
以目前的进展看来……不说鳞族是不是传言中那么神奇,光是它们确实存在、云征却感应不到,也值得去探访一番。
黄泉,黄泉……会是因为它们实际上居住于黄泉之下、而非海中,因此才不是他的臣民吗?
海上风浪不是被屏障挡住,而是在接近时自觉地柔顺了下来。云征看到前面有一片海域,海水的颜色格外深,好像底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船行到海域中间,悄无声息地就往水中沉去了,没有一点浪花溅起来。
云征抱紧怀中安静地睡着了的人,看到他的衣摆和袖子被海水充满,如被极轻柔的风吹动,同散开的乌发一起飘然浮起。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了。他们和船一起沉入海中,散发出荧光的水母群聚拢过来,照着往海底越来越深的黑暗,还有那些正从黑暗里向着他们上升、前来迎接的鱼尾的人影。
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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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族上半身像人, 无论男女皆身形瘦削、肤色惨白, 生有不起眼的腮和鳍;下半身则是鱼尾, 是人身两倍多长, 淡青至深蓝的鳞片,延伸出更坚硬的骨质棘刺,矫健有力。
它们确实与传闻中温柔娇弱的鲛人截然不同, 被鳞片覆盖了小半的脸,五官再美也显得怪诞, 捕食时将猎物撕得粉碎、在血水中悠然游弋的场面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白螺的生父与鳞族相遇,没被当做食物吃掉,还为这样的怪物颠倒神迷,在一起相处数年、生下了两个孩子,可说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了。
可惜,结局并不算特别美好。
鳞族的聚居地不是什么传闻中的漩涡, 而是个格外深广的海底洞穴。云征停在洞穴边缘,注视着不远处那只面容与岛上女孩有七八分相似的雌性鳞族,追上一条黑背白腹的大鱼, 用尖利的指甲撕开鱼腹、掏出内脏。曾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经历丝毫没有磨损她身上的野性,一只原本在云征身边的小水母被海流带着朝她身边漂去, 被她一把抓住, 捏成了碎片。
在海水中,云征不需要光线就能“看见”, 让这些水母在身边汇聚, 只是习惯于让视野中存在一点亮光。如果陆攸恰好在水下醒过来, 也不会在黑暗中感到害怕。他的视线追着那些散落下沉、迅速变暗的碎片,移向下方,看到从洞穴底部,有另一团微光正在浮上来。
那是只身材格外娇小的鳞族,像是个孩子。其他鳞族和寻常鱼类一样不穿衣物、不戴装饰,它身上却缠绕着发光的海藻,头发里编入了贝壳和珊瑚。与年幼的外表不同,那张几乎没有鳞片的脸上带着平静肃穆的表情。用人类的说法,这就是这个鳞族聚落中的“大祭司”了。
它显然看得出云征是什么,虽然没诚惶诚恐,态度也还算客气。云征说明了他的来意之后,它思索了一会,尾鳍微微摆动,将水波像话语一样推向云征。“传闻并不属实。”它用波纹“说”,“这个洞穴底下,确实有一条黄泉支流,但只能进、不能出,当然也做不到起死回生。不过……如果是灵魂方面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帮你看看。”
它说是“看看”,就真的只是绕着小船转了一圈。船沉在水底,安睡的人如同躺在一个敞开的小小棺椁中。鳞族的祭祀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轻轻按在了船沿边。“他的光已经很淡了。”它说。
它能看到灵魂的“光”。健全的灵魂是稳定而明亮的,它眼前的这个则如风中残烛,晃动着即将熄灭。它还辨认出了其他异样的气息,一种应该就来自于旁边这个不在全盛状态的“海神”,另一种虽然已不完整了,却仍能让它生出如临深渊的畏惧。
“有修复的办法吗?”云征不抱什么希望地问。
“单纯要恢复神魂的方法,我这里多的是。但对他,估计很难有效果——你之前应该都尝试过了吧?”鳞族的祭祀说,“因为他、还有你,你们虽然身在此处,却并非此间之人。要让他恢复,只有追根溯源,或是借助比你我所在层次更高的力量,才有可能做到了。”
层次更高的力量……
云征对之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在这些年来随着觉醒也恢复了不少。他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的“系统”,还有那个笑容令人生厌的“神”。他知道陆攸是为了完成某个目的才降临到那些世界中去的,无法完成、或是完成后不想离开,都需要付出代价。还有个东西一直跟在他身边,有的世界里他能察觉到,有的则不能……但云征仔细探查后发现,那个东西这次好像不在了。
陆攸也没有被催促着离开。这次他的留下没被要求代价,却不像是什么奖励,因为变得无法主动选择结束了。如果他能早点回去……回去的地方,会不会就有办法能够治好他?或许就不像他们现在这样,只能一直在无望中无期限地拖延和等待下去。
他是被那个“神”遗忘了吗?为什么?
云征不太明白。他感觉陆攸好像猜到了一些,却不肯告诉他。起初他怕的是毫无预兆的分别,后来他却宁愿早点分别,不要让虚弱受伤的灵魂随时间流逝被一点点消磨,直到彻底消失、无可挽留。而现在……他意识到了,他的想法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选择的权力。
鳞族祭祀的说法让云征明白:大概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在海水中缓缓恢复成了怪物的模样,将小船卷在触手里,趴在洞穴边缘发呆。祭祀在旁边陪了一会,注视着几只幼小的鳞族驱赶鱼群,在不远处嬉闹着追逐玩乐。离开之前,它对云征说:“黄泉水其实不是通往幽冥,而是将亡灵送归来处。但我不确定对你们是不是同样的作用……要是最后无路可走了,不如来试试黄泉路吧。”
它并不介意让云征待在鳞族的领地边上——要是附近鱼群被他的气息吓跑,正好让最近有些犯懒的族人们多游些距离锻炼锻炼。至于这个“神”会不会某天突然发神经攻击它们……和遇到寒潮或海的底火山爆发的情况也差不多。与黄泉共存的鳞族,对生死繁衍的观念与通常生灵并不相同。
云征听懂了祭祀话中的意思,但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他想等陆攸再醒一次。
陆攸这一回睡得时间不太长,只有六天。醒来时云征正带着船在海面上晒太阳,完全是怪物的形态,触手懒洋洋地搭在船上,将可怜的受难者连船一起据为己有。陆攸睁开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了一下,一条比他腰还粗的触手移到上方,替他遮住了阳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醒来就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陆攸感觉这次清醒时精神格外的好。这也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他抬起手,在那条触腕上摸了摸:手感比预想中干燥,在太阳底下也没晒热,像凉冰冰的牛皮。原本绝大部□□体浸在海水中的怪物发出了鸟鸣一样的声音,开始往船上爬,幸亏这条船浮着并不只靠水的浮力,不然一条触手搭上来就能把它给压沉了。
陆攸被刚抬出水面的触手蹭了一脸海水,坐起身来,将它抱进怀里——幸好上面没有章鱼那样密密麻麻的吸盘结构,只是纹路和极细小的鳞片,不然他还真得先做一会心理建设……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水声,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冒出了水面,好奇地看着他们。那是只幼年的鳞族,头发和鳞片都还是浅色的,瞳孔也有些泛白,不过看着还挺可爱。云征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似乎在对它进行恐吓,小鳞族眨眨眼,瞬间往下一沉,往深水中游去。
两分钟后,它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四个同伴。它们还想往船边游过来,似乎对陆攸十分好奇,没等靠近就被云征唤出的一个浪头狠狠拍回水里,推出老远。
几只小鳞族快乐地尖叫起来,立刻迷上了这个游戏,开始前赴后继地往船边扑。陆攸靠在云征身上笑得不行,看几根触手像打地鼠一样轮番将那些冒出水面的脑袋砸下去,没防备腰间被后面偷伸过来的另一根猛地卷住勒紧,“哗啦”一声将他拖下了水。
陆攸呛了一下,发觉云征真的任凭海水把他淹没了,赶紧屏住呼吸。云征抓着他全速逃跑,几只小鳞族大呼小叫地跟在后面,然而速度赶不上他,渐渐就被落下、不见了。陆攸想着它们在水中摆尾前进的流畅动作,突然有些心动,示意云征将他松开一点,开始努力回忆好久没用的妖术。
尚未修出人形的妖怪,能用妖术暂时变换成人形,那,变成别的……应该也可以吧?
云征搅了搅海水,灵气从四面八方迅速地涌过来。陆攸试了几次,一感觉不对就赶紧打住,以免变出什么怪异的形态来。因为淡化处理过的缘故,他有些想不起来那次在全息网游中他的人鱼形态是什么样子的了,而且那是条淡水人鱼……最后勉勉强强,综合鳞族的形象,变出了一条鱼尾。
……他也很怀念,还住在山中的时候,变成小狐狸扑到云征身上,在他怀里玩闹打滚的感觉。后来他的“嗜睡症”频繁发作,就几乎没再重复过那样的经历了。这一次醒来,他倒是直觉能醒得久一些,不过既然是在海里……他想试试做以前没做过的事。
阳光照入海水,浅处澄澈透明,带着点暖意,向深处转入神秘的幽暗。缠在陆攸身上的触手松开了,他先是慢慢地游了一会,云征就在旁边水面上飘着,逐渐熟练后开始加快速度,两人一起朝深水中潜去。
多么自由的感觉。水流抚过身畔,被浮力托着的身体无比轻盈,朝任何方向都毫无拘束。
云征起初是跟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游,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个追一个逃。到了阳光照不到的深度,陆攸没多久就开始不辨方向了,云征悠闲地跟在他后面,不知分出了多少条触手轮番伸过来抓他,搅得水波翻涌。陆攸像被扔进了洗衣机一样晕头转向,好几次游反方向自投罗网,再被刻意纵容着从触手的包围中匆忙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