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一条生路[快穿](10)
顾奕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轻轻地走到病床边,将保温桶放在了床头柜上。“我去附近的酒店里买了鸡汤粥。”他低声说,“医生说只要你醒了,就能喝水和吃一点流质食物……你现在觉得饿吗?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
苏涵嘴唇细微地蠕动了一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在安静的单人病房里,沉重而凝滞的气氛缓缓地蔓延开来。苏涵摸到床沿边控制升降的按钮,他没有力气,手指在上面滑了好几下都按不下去,最后还是顾奕过去,帮他把上半张床的角度抬高,变成半躺半坐的姿势。
“温明宇,”苏涵干涩地开口,说出这个名字后,他顿了顿,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继续问:“他在哪里?”
“在公司。”顾奕慢慢地说,“是助理送你过来的,他没有来。他……公司的情况不太好,还有你摔下来,有员工拍到放到了网上……他大概一直在忙这些事情,才暂时没空过来看你。”
苏涵安静了一会,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你以前一直明示暗示,说温明宇只当我是个玩具。”他没有看顾奕,目光停留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语气平静得像是还在做梦,“现在终于证明你说得没错,你应该很开心吧?是不是又要来教训我,说我应该踏踏实实地在垃圾堆里打滚,本质低贱的人,没资格过优渥幸福的生活?”
顾奕低着头,打开保温桶,将里面作为隔层的小盒子一个个地拿出来。他的手还是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我没有这么说过。”过了一会,他这么说,声音也还是永远不会动怒那样的平稳。
“你就是这样的意思。”苏涵说,紧接着,他突然失控了,尖叫涌出了他的喉咙,夜莺般的嗓子像是被撕开流出了血,“你就是这样的意思!!因为你自己就是那种没本事离开垃圾堆的人!你恨不得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把我拉到和你一样低等的位置,好让你有可乘之机吧?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和你们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对我来说就是噩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回到那种脏兮兮的阴暗小巷子里,也不会让你碰一根指头!”
他剧烈地挥了一下手臂,输液的针头从他手背上脱开,血从伤口里面涌了出来,流过遍布淤青的苍白皮肤。大概是因为心情激动,苏涵的身子晃了晃,随即弯下腰干呕起来。顾奕像是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一样过去扶他,又想按床边的呼叫铃:“我帮你叫医生来……”
苏涵用力地推开了他的手。“别碰我,恶心死了!”他嘶声叫道,失控的情绪让他抓住了床头柜上的水杯,也不管里面还有半杯清水,狠狠地朝着顾奕脸上扔了过去,“温明宇那个烂人,他至少还成功过,你算是什么东西!”
他等着杯子砸到面前这个总是不争辩、不上进的废物身上,等着顾奕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承担起他的命令、非难和情绪发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顾奕躲开了。
顾奕躲开了。杯子从他身边飞过,没能碰到墙壁就掉在地下摔成了碎片,只有一些水溅到他的衣服上,像是透明的血迹。苏涵瞪大了眼睛,他看着顾奕向前一步,抬起了手,不久之前被暴力对待的恐惧顿时重新浮现了出来。他像是现在才发现顾奕是个比温明宇还要高大强壮的男性,微弱地尖叫了一声,拼命往后缩去。
这个反应让顾奕眼里仅存的一点微光黯淡了。他没有打人,也没有砸东西,抬起的手只是扯住了自己脖子上那根穿着铜钱的红线,稍作停顿后,用力地将它扯断了。那根因为经常更换、没有一点污迹或磨损的红线,和那枚经常被擦拭的铜钱,在顾奕的掌心里攥了最后的几秒钟,被他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保温桶的旁边。
“祝你好运。”他低声说,随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苏涵缩在病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了一会,逐渐平静下来。等到医生过来查房,大惊小怪地帮他擦掉手上的血迹、重新扎针时,他已经能不受脸上受伤的影响,露出可怜柔弱的微笑表示感谢了。等人走后,他独自一个人躺着,心中一种恐惧逐渐地消隐,另一种恐惧却又逐渐浮现。
他刚才心中充满了怨恨和怒火,加上之前又已经对顾奕失去了信任,才不管不顾地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谁想到顾奕这次完全不肯包容他,居然就这么摆出了决裂的架势!苏涵可是知道那个人的性格的,有时候像是完全没脾气,随便怎么揉捏都会窝囊地承受下来,还有些时候,却会变得特别冲动和疯狂,完全不顾后果地行事。苏涵就因为这个,之前才会想要利用他去除掉颜楷,只是没想到……
苏涵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疼痛和焦虑像万蚁噬心,密密麻麻地啃咬着他。他以前让顾奕做过多少事情?顾奕手里抓着多少他的把柄?以前任意指使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现在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他又想起了那些照片,那些他让顾奕去偷拍的照片……自以为猜到了它们是被谁放到网上去的,苏涵整个人仿佛被冻进了冰块里。他心里的那个念头,变得越来越鲜明:顾奕会报复他。
得不到的,干脆就毁掉。那个人,那个人一定是这么想的……
苏涵咬紧嘴唇,让崭新的疼痛唤回理智。他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手机则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上。他翻看着通讯录,手指在备注为“栾哥”的那一条上停顿了许久,最终略过这个名字,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一接通,苏涵就对着手机小声地哭了起来。他又怕,身上又痛,抽泣声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实。“周大哥,”他哭着说,“求你一定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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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奕回到了他度过人生最初时光的那个街区。
水泥墙上刷着的“拆”字已经很旧了,十几年来,这里只是不断地变得更加破败,却并没有新的事物从中诞生。顾奕慢慢地在狭窄的小路上走过,有人站在屋子门口对他投来阴郁的眼神。几条街外就是繁荣的市区,在宽阔的街道上漫步、自由欢笑的人们,恐怕想象不到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藏着这样丑陋的疮疤。
就在这个地方,他把一点磷火当做洁白的月光,捧在手心里,执迷不悟地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他手里终于空了。那根绕过他颈间的红线,本来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是他非要将其视为某种证明,最终证明的是一切梦幻均属子虚乌有。
顾奕像一个迷茫的幽灵,在纵横交错的小路中逡巡徘徊,像是被麻醉了一样,心里木木地什么都感觉不到。夜色降临之后,他开始感觉到饥饿,这属于活人的感受逐渐唤醒了他,让他停止了无意义地游荡和回忆。
他突然开始疯了般的想念另一个人曾经分享给他的红茶蛋糕的味道,想要与一个愿意平视他的灵魂说些什么,或者只是听着也行。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调转了方向,但只走了几步,就又停下了。
不是因为他改变了注意,而是有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两个人,三个人……越来越多的人影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还有人从背后包围。被小弟们簇拥着走过来的混混头领染了头流里流气的白毛,小弟们边走过来边瞪着顾奕,领头边走边低着头刷手机。一群人,围着顾奕一个人,奇怪的气氛持续了片刻,首领总算是抬起了头。
这条路上没有灯,但越过围墙有一点灯光照了过来。今天的月亮也很明亮,那洁净的银色仿佛能抹去一切事物上的肮脏污垢。混混头领抬起头朝一动不动地站在光底下的顾奕看了眼,又对照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上的人,确定无误后一口啐掉了叼在嘴里的半根香烟,咧开嘴对着顾奕一笑。
“就凭你,也敢对老子罩着的人下手?”他自以为很帅气地说,用手中一头弯折的钢筋指了指顾奕,“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
顾奕突兀地笑了一下。混混头领那句狠话还没放完,莫名一顿,气势顿时消散不少,沿着脊背窜上来一股寒意。在他面前,压抑许久的野兽在这一刻释放了眼睛里的凶光,露出了雪白尖利的牙齿。
“来啊。”顾奕轻声说,“见识完了付你门票钱。”
“你他妈……”混混头领回过神来,恼羞成怒,脱口而出。他身边跟着激愤起来的小弟们还没来得及挥起手里那些五花八门的凶器,毫无预兆下突然启动的顾奕已经冲到近前,一拳将剩下那半句脏话砸成了惨嚎。
第11章 颈间红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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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咆哮。哀嚎。呻.吟。咒骂。
肉体碰撞的声音。硬物隔着皮肉撞击骨头的声音。空气被锐器割裂的声音。折断的声音。液体在腔内搅动和涌流的声音。
有血流到了顾奕的眼睛里,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了。拳、肘、膝、腿,不知从谁手里夺来、又被谁夺走的钢筋,随着时间过去和体力的消耗,他的攻击正在变得越来越机械、越来越沉重。不知多久以后,周围好像变得安静了,也不再有更多的击打和碰撞。他隐约想起自己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动过了,然后他才发觉自己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摇摇晃晃地站着,而是已经躺在了地上。
顾奕睁着眼睛,看着此刻正在他正上方的月亮。他嘴里尝到了血的味道,温热的液体正从刺透侧腹的创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一个人影落在他脸上,挡住了光线。来人的脸上有一道从侧脸划到下巴的伤疤,手里把玩着一把□□,神情笑眯眯的,却显得邪恶又冰冷。他俯视着顾奕,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他。
“啧啧,”他感叹道,“真惨啊。看来我是来得有点晚,可能救不了你这条命了。”
见顾奕没反应,那人有点无趣,半蹲下来,撩起他的衣服看了看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又满怀恶意地戳了戳。“我早就觉得你该死了,活成那样也没什么意思。死亡是解脱啊。”他摇头晃脑了一阵,接着又说:“不过哥哥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顾奕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请你……”他低声说,接下来几个字没了声音。那人从嘴型看出他说的是“苏涵”,当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俯身去听顾奕要说什么。
几秒钟后,他猛地从喉咙里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不错,不错,有点意思。”他在顾奕肩上用力一拍,压到另一道伤口,让顾奕的身子抽动了一下,“我答应你了。不过,这就算是把愿望份额用完了哦。别的事情,我不会再帮你了,你就自己慢慢地挣扎吧。”
那人站起身来,没有立刻离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顾奕的面孔。“我们互相仇恨这么多年,都希望彼此从来没存在过。”他轻声说,“如果你这么轻易就死了,我可是会很开心的。”
那个人离开了。月光悄寂无声地洒下来,照着正在逐渐凝固的血迹,还有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人。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的时间过后,顾奕动了动,慢慢地翻过身,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些动作起初很艰难,过后却逐渐变得流畅了,好像血液都流干以后,身体就变得轻盈起来了。他扶着墙壁站了一会,一步步往小路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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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涵站在病房附带的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让透明的水流到手上。他仔细、缓慢地搓洗着,忍着疼轻轻揉按沉积着淤血的青肿处。他洗一会,就抬头看一眼镜子,镜子上面带着斑驳的水渍,映出他此刻半张姣好、半张丑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