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下(260)
容铮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死亡的乌云会笼罩城市,民众不可抑制会出现恐慌和绝望的情绪,他们失去理智,冲入街头,为了抢夺资源自相残杀。
“所有目的只是为了生存,他们知道该逃离危险,于是自发形成团体,持械冲击城市边缘的封锁线。
“而为了防止病毒扩散,护卫的军人又不得不朝发疯的群众开枪,从而引发彻底的暴动,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末日审判。”
“末日审判,”容铮睁大了眼睛,“这就是审判者的目的吗?杀死所有人?”
说着,他语速加快:“怎么才能阻止?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
“无法阻止,行动已经开始了,”男孩说,“就在一小时前,审判者发动了袭击,先是瘫痪城市暴力机关,袭击城市的守护者,然后是还在运作的社区、街道、各级政府……已经晚了,闻见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了吗?他们很可能已经攻入发电厂,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他们会拉下电闸,整座城市将会陷入黑暗的恐慌,警笛声疯狂呼啸,末日审判的号角即刻被吹响,你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容铮痛苦地咬紧牙。
“为什么要抗拒牺牲呢?”男孩疑惑地问,“比起上千万的人口,几千人的牺牲根本不值一提,更不用说,他们最终的结果终究是死亡,你们可以采取人道的办法,对他们安乐死。”
容铮:“闭嘴。”
“好吧。”男孩说,“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
接下来,漫长的沉默。容铮咳嗽了几下,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电话另一端却一片死寂,R像是身处一处牢笼,里面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良久,容铮突然小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舒阳告诉过我,人类的残忍是与生俱来的,而最可怕的是被逼入绝境的人类,会丧失人性变成野兽。”男孩说,“人类发展的历史本身就伴随着死亡和鲜血,为此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地域、人种、宗教、信仰,所以发动战争,袭击其他人,Vampire也是这样产生。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那么,为什么极端组织要袭击纽约?
“维基上写:因为狂热的激进分子认为美国在中东问题上偏袒以色列,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朝美国人讨回‘公道’,因此他们朝无辜的纽约市民下手。
“审判者也是个庞大的组织,他们也非常极端,里面的成员大多遭遇过不公正的待遇。他们失去了至亲至爱,因此极端悲伤愤怒,这样的情绪没有通过正当途径受到慰藉,所以他们认为现在法律的审判在偏袒凶手。受害人无法得到公道,所以设法报复,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宣泄内心的愤怒和绝望——既然他们被逼入了绝境,也要把其他人逼入绝境。”男孩话语一顿,突然喊他,“容铮。”
容铮手捂着青筋直跳的额头,愣了一下:“什么?”
“你有些脱水,书桌下有一箱矿泉水。”
容铮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的注意力全放在R对话上,突然听见一句带有关切的话,让他生出回到现实的拉扯感,随后他意识到,他出了非常多汗,衬衣已经成了半透明的状态。
他抬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玩偶,注意到里面闪烁的红光,微微一顿后,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抬腿走到书桌旁蹲下,发现里面果然有一箱矿泉水。
这时候他的确感到渴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仔细检查了下,确认矿泉水完全密封,没有针眼,也没有变质过期,才试探着喝了一口。
“你为什么会熟悉这里?”他喝完水,感觉情绪好了一些,焦虑有所缓和,在脱离喘不过气的压力后,大脑也逐渐恢复运转。
“我住在这里。”男孩说。
容铮倏地抬头。
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像热带丛林里等待猎物的野兽,牢牢地盯住摄像头,仿佛锁住隐藏在背后的人。
他声音微哑:“你和审判者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他们的人。”男孩说:“但我一直在观察他们,认真来说,我是个旁观者。”
“那舒阳呢?”容铮声音很轻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朋友。”男孩说完,又补充,“最好的朋友。”
“那舒墨呢?”容铮呼吸微微变快,声音也变得更加暗哑,“你们是什么关系?”
“保护者。”男孩第一次停顿,他似乎也在思考,然后说,“我为他而生。”
这时候,容铮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想,也许R和舒阳有某种深刻的渊源,所以舒阳格外信任他,于是临终托孤,让他保护舒墨。
“所以。”容铮轻声说,“舒阳死后,是你一直在保护他。”
“是。”男孩说,“我和他形影不离。”
“那,”容铮问,“你知道许多舒墨的事。”
“所有。”男孩好像不懂谦虚,大言不惭地说,“我全知全能。”
容铮蹙眉:“你说你是他的保护者,可你为什么要给我发舒墨在医院的照片,为什么又要暗示我舒墨别有所图?”
“我只是阐述事实,”男孩说,“一切行为都受到许可。”
容铮不理解,男孩的话又变得古怪起来,但他不愿意浪费更多时间和他纠缠。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舒阳,关于舒墨,还有这个……地下室。”容铮眨了眨眼,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的物体,“但这些问题,在眼下,似乎并不重要。”
“是的。”男孩认同道,“你有更大的危机。”
“我会事后再问你。”容铮看了玩偶一眼,走回走廊,这时头顶的监视器也跟着他的运动开始缓缓移动,他注意到了,抬头看向监视器,“你说你就住在这里。”
说完,他微微一顿,转身面向最后那间紧锁的房间,问:“是这里吗?”
其他两扇门分别在走廊两侧,而这一扇门分布在走廊的尽头。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扇门忽然一动,毫无声息地打开了。
容铮握着手机,静静地站在门前,均匀地呼吸着。
在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和传说中的R见面了,那个本世纪最厉害的黑客,只要给他一台电脑,他就能像神一样全知全能。
即便他用稚嫩的男孩声音通话,容铮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是个小孩。
所有人都在猜测R的真实身份,有人说他是硅谷的传奇人物,有人说他是隐藏在死宅中的IT天才,有人说他其实是某国的网络军,还有人说他其实是“她”,只是他绝不可能是一个男孩。
或许书架上的书并不全部属于舒墨,而是R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课外读物”,他一直被关在地下室里,不过很显然,与其说是被关着,倒不如说他是出于自愿,没有一个囚犯会像他一样来去自如。
舒墨拥有的广阔知识很可能来自他,R既是舒墨的保护者,也是舒墨的老师。
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全世界都在追逐他。在这时候,容铮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监视舒墨的住所,他们也和他一样,搜索过舒墨的住所。只是谁也想不到,舒墨家那个笨重的冰箱底下,会有一个通向密室的黑洞。
不知道为什么,对R是审判者成员的怀疑,会在他一句轻飘飘的“不是”中瓦解。
可能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就像无法理解一艘木船怎么可能征服大海,一根木棒如何撼动地球,所以理所应当地以为R不会甘愿被审判者支配。
而且他太冷漠了,言谈间容铮能明显感受他缺少共情,对人类的生死漠不关心,像审判者那种一副我要为全世界正义而战的情绪,根本无法感染到他。
“我还有一个问题。”容铮在进门前,犹豫了一瞬,“你说你不是审判者的成员,可你却一直在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