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下(101)
突然,一声哨响,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铁罐顶部被抬了出来,接着,一群人接力把人送到地上,等待在旁的医护人员连忙跟上,七手八脚把浑身是血的女人放在担架上。
那是杨凤敏,她意识变得模糊,经过周鹏的时候,她似乎看不见人,只是嘴无力地张合,周鹏连忙俯下身,把耳朵贴近她,听见杨凤敏虚弱的声音在说:“这是我应得的……我的报应……”
她对任何声音没有反应,只是反复说着这句话,仿佛是生命中最后一点执念。
周鹏抿紧嘴唇,忽然没了动作,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杜昭回过头看他,发现周鹏眼角有些红,他抬手拍了拍周鹏的肩,轻声说:“她还活着。”
周鹏握紧拳头,死死地咬住后槽牙,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眼角也越来越红,终于,他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手之间,深深吸了几口气,嗓音颤*抖着说:“终于……终于救下了一个。”
这时,不远处有个警员慌慌忙忙跑过来,手里提着装着手机的证物袋,那原本关机的手机已经打开,屏幕亮着露出郑平笑得异常灿烂的面孔,周鹏眼睛像被刺痛,狠狠地一闭眼,就听那警员说:“查到了最近的一个联系电话,是个不记名的号码,没有登记身份证,查不到个人头上。”
杜昭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那警员却紧接着说:“可我们查了手机的定位,发现在来电视台之前,杨凤敏除了自己家还去过一个地方——”
周鹏猛地睁开眼。
“市局,杨凤敏还去过市局!”
周鹏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什么?”
“她在接这个电话之后,先去了市局,然后才过来。”那警员没看到杜昭打的眼色,直接对周鹏说:“我们得找市局申请监控……”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瘫坐一团的周鹏猛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快速地朝大门走去。
第579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七十六)黑白①
灯火通明的电视台里,方才还闹哄哄的年轻人已经偃旗息鼓,巨大恐慌和惊怒过后是浓浓的困意。现在是凌晨一点过,许多人支撑不住,在被征用的大楼里,相互依偎着昏昏睡去。
白冰领着几个女警挨个派送毛毯和水,刚从附近的大型超市调来了些物资,能将就着扛过这暗沉的一*夜,期冀着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转。
拥挤的广场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臭味,大批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正在用高压水枪冲洗血迹,同时用混合好的消毒液喷洒进行现场消毒。
不多时,奶白色的水汽像浓雾层层叠起,有红蓝警示灯在雾中若隐若现,四周路口已经被黄*色警戒线围起,穿着荧光黄的交警正挥舞着警示灯不准人员车辆靠近,后面有全副武装的持枪特警警戒着,目光锐利冒着寒光,像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着攻击的孤狼。乍一看,像极了灾难片生化危机的片场。
这一*夜依旧闷热难耐,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一丝星光都难以窥见,蝉鸣和警笛相互映衬,即使不安惶*恐,但是大多数人依旧睡去。
毕竟,生死事小,睡觉事大。
“现场群众情况稳定,没有感染迹象,但检查结果要等明天一早。领导要求各单位原地待命,所有人员‘只准进,不准出’,等待进一步指示……”现场来的警务员低头翻着记录本,把打印好的通知单递给面前人,强打着精神把说了几十遍的话再次重复一遍,中途打了好几次哈欠,厚重的眼袋几乎要和鼻尖平行,眼看着就要昏昏欲睡。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舒墨朝他一点头,匆匆接下通知单,体贴地嘱咐了两句,还顺道彬彬有礼把人送到门外。
看着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舒墨这才回身把通知放在一边,拿起刚兑好的袋装咖啡喝了一口,期冀能顶点用。
但事与愿违,温热的糖水顺着喉咙一路直下,到胃部的时候,他只觉得更困了。
舒墨只好转移注意力,把目光集中在桌上那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正是二十分钟前被王亮扔下的袖扣——一朵蓝色矢车菊。
那只是个普通的铁片,甚至制作不怎么精良,边缘凹凸不平,好几处颜色不均匀,像个小孩一时兴起做的手办,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
“周鹏现在还是联系不上吗?”容铮看起来半点不困,把通知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问玻璃门另一边的分局负责人杜昭。
杜昭已经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口罩也戴上,旁边医护人员正抓紧时间抽血。
据说他近距离接触过感染者,虽然现在不知道到底感染源和途径是什么,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被单独隔离在腾出来的办公间——整面墙用钢化玻璃制成,其实边边角角缝隙极大,只能算做心理安慰式的隔离。
“是,电话还没通。”杜昭此时精神有些恍惚,他还没从杨凤敏自杀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就知道了自己下属居然胆大妄为,不仅-滥-用-职-权-隐藏证据,还多年压制学校和媒体,害得受害人一家家破人亡,间接造成了今天所有惨案的,回想这么多年的接触,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那校长已经招了,当年涉案的家长和学生已经请到了局里,误会不误会的,还真不好说。”舒墨放下证物袋,微微一笑,语气凉凉地开了口,“我只知道张副队这些年实在忙,不仅忙队里的大案小案,还要去抽空监视詹家人,得保证他们一家走投无路入地无门,媒体不会没事瞎报道,学校里知情的老师和家长得闭紧嘴,孩子们也不会没事添乱,实在是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居然没能转正,贵局可真是不讲道理。”
说完,从门缝底下塞给杜昭几张纸,全是校长为了争取宽大处理的证词。
杜昭深吸了口气,舒墨那几句明着讽刺的话说得这个四十来岁的老刑警面红耳赤,然而他还不能发作,因为这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甚至好几次打着他的名号,这些年自己居然没有察觉。
那几张纸不多,描述出来的事情却令人毛骨悚然,当年叫做詹佳莹的孩子意外死亡,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受牵连,几个家长联合起来遮盖了事实真相。其他人出钱,张副队自然出力。
张成山当时刚当上副队,在外为了面子自动把“副”字取了,说是刑侦大队队长,出门办事都会给几分薄面,毕竟国内社会大多是面子社交——认识医生方便看病,认识律师方便咨询,认识刑警那可是最大的能耐,即便用不着,也可以是吹嘘的成本。
于是这个麻烦那个,那个拜托另一个,吃个饭喝个酒,渐渐连成线铺成网,居然就让他这个小小的分局副队把当年的事情掩盖的密密实实,也把詹家一家弄得家破人亡。
辖区内出命案,尤其是牵扯到学校、未成年人,都是令人头大的大事。不是所有警察都是冬宁周鹏,还有些人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警察当成个铁饭碗,擅长和稀泥,糊弄老百姓。
所以一听刑侦队来的队长都说是自杀,那就八*九不离十了,草草结案定论。不是说孩子是单亲家庭吗?众所周知,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有缺陷,所以这孩子肯定是和家人不和,而且孩子长得好看,说不定早恋,这都是自杀原因。
什么?
家人还胡搅蛮缠,真是不可理喻,就他们那股劲,难怪孩子受不了自杀!
偏见,渎职,沉默……所有微不可查的细节堆积成沙,最后成了一片吞噬人的荒漠,不仅吞噬了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还吞噬了成年人的人性。
杜昭放下资料,深深地吸了口气,本来深深刻在脸颊两侧的法令纹沉沉地耷拉在两边,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虚空的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灯光通明的室内沉默片刻,才伸手从侧兜里摸出一盒干瘪的烟盒,可一捏,发现里面一根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