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下(123)
出城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入城的道路却畅通无阻,震耳欲聋的车鸣声连绵不绝,把本来沉闷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焦躁不安。仿佛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落下厚厚的雾霾,把城市边缘与外界隔离开来,成了喧嚣中格格不入的孤岛。
网络里的喧嚣倒是归于平静,忙碌到半夜的吃瓜群众终于熬不住偃旗息鼓,纷纷睡去,第一波接棒的还没苏醒,看起来如往日般安定祥和。
本地论坛静得出奇,从昨晚爆出紧急通告后,直到清晨六点,没有再更新一个帖*子。
所有社交平台也再没了最新消息,像在一*夜之间,整个城市网络陷入了停摆,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这寂静里隐藏,悄无声息,只待更大的爆*发。
雷行舟和胡明海熬了通宵,省厅各级领导两眼通红陪着他们加班,一开始对他们带来的消息十分震惊,随后又对他们俩瞒着所有人私下行动深表不满。
好在整件事干的漂亮,没有拖谁的后腿,没人吃瓜落,没牺牲一名干警,在事态恶化前夕就迅速掌握证据,将赵睿龙一干主要人员全部抓捕归案,还算是有条不紊。
两月前,雷行舟拿到唐成江的遗书后心急如焚,可在偌大的平川省里他竟然踌躇起来,发现谁也不能相信,思来想去联系上了早退休十来年的老师,通过他向上面递交了举*报材料。
抓捕行动成功后,一直潜伏在市里的纪委立即展开行动,凭借彭昌廉交代的名单,以及赵德平的口供,把潜伏在市政、公*检*法各部门的蛀虫一网打尽。
经侦的同*志事发第一时间就查封了恒通海运,同时对赵睿龙名下财产不动产资金情况往外等进行详细调查。
市局牵头的缉*毒警刑警武警部队则是连夜出动,将许中山为首的贩*毒团伙一网打尽,东泊村紧闭了十多年的大门再次打开,那阴暗潮湿的水鬼洞里隐藏的秘密终于是大白天下。
海滩进出的要道全放置了禁止通行的路牌,往日人头攒动的沙滩已经封锁,滞留的游客和商家全被安排住进了附近的酒店。
从各分局抽调的年轻警力配合完抓捕行动,又原地待命忙碌了一整夜,用潜水工具从水鬼洞里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
这个过程漫长又艰难,橙红色的朝阳缓缓从海岸线露头,海鸥发出阵阵叫声。第一缕曙光给海滩撒上一层金粉,同时照亮了排列在沙滩上近百具尸*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洞中被抬出的尸*体仍然络绎不绝。
法医蹲在刚抬出的尸*体旁,掀开裹着的尸布,重重叹了口气:“又一个孩子,不到十岁,死因溺水窒息。”
登记完,他又抬手招呼了下旁边的同事:“这具尸*体脸部还算完整,小吴,你过来,把照片拍一下,回头发公*安部系统上,看有没有符合的失踪……唉,等等,他衣服上好像缝了字……弓,长,虎——张虎!”
离海滩不到三公里风景迤逦的私人医院里,十几个死里逃生的流浪汉全被安排到这里接受治疗,这里同样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他睡得正香,但貌似劫后余生心里依旧不安稳,那只正在输液的小手紧紧拽着小包,可就在清晨第一道曙光照进病房的时候,他像是做了什么美梦,手里的包一松,突然咧开嘴笑了下,在松软的枕头里轻轻地说:“小虎,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所有媒体包围省电视台想要拿第一手热点新闻的时候,市公*安局灯火通明,来往的人员车辆络绎不绝,火*热得像早十点的公园相亲角。
抓捕人的和被抓捕的都喘不上气地你来我往,不少才从床上被警察扒起来的人还一脑子浆糊,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证据,是对方在虚张声势想诈取口供,还是穷途末路应该自首争取坦白从宽。
或许是因为人多嘴杂的原因,周鹏睡的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那天放学,他顶着依旧火*辣的太阳在操场打篮球,眼角余光瞥见廖城嘉走过,穿着他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像个品学兼优的正经人。
周鹏原本应该像平时一样当作没看见,继续打他的篮球,等狐朋狗友到齐之后再取笑对方一如往常的娘娘腔打扮。
可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把篮球投出去,而是拿着篮球走到网旁,看着走近的廖城嘉。
廖城嘉好像看见了他,在经过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和周鹏对视。
这时候他们青春不羁,带着初生毛犊的傲气和不驯,站在一起像两个不同却绚烂的火花,就像此生后的几十年,他们彼此明争暗斗,却又惺惺相惜。
周鹏把篮球递给他,廖城嘉没有犹豫,他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接过篮球,然后三步带跑迅速上篮——
“咚——”
一声巨响,灌篮入框。
周鹏跑了过去,拿起掉落在地的篮球,同样三步带跑迅速上篮,可这次,他跳得过矮,直接从篮筐下跳了过去。
他本以为会听到廖城嘉的嘲笑声,可一转头,发现廖城嘉并没有看他。
廖城嘉盯着操场外的一处,突然说:“我得走了,他在等我。”
周鹏并没有问是谁,好像心中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挽留:“再打一会,还早着呢!”
廖城嘉没有回头,他抬步朝外走,边走边喃喃自语小声地说:“他等不及了,他要来找我了。”
周鹏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说不上来,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就在廖城嘉要踏出篮球场的瞬间,周鹏本来平静的心跳忽然疾速地撞击了胸腔,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悸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背影越发漫延开来。此时此刻,一个惶恐的念头钻进脑海里——千万别让他回家!
周鹏边想着,边朝前走动,然后情不自禁奔跑,一定要拦住他,不能让他回去,因为那里有……
就在这时候,篮球场外的所有场地全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雾。
在那里面,他听见了震耳欲聋的警笛声,还有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在白雾里若隐若现,廖城嘉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白雾之中,刹那间,周鹏的心悬在嗓子眼,张口便喊:“不要回去,廖城嘉,过来!”
廖城嘉顿住,扭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周鹏心中一喜,大喊:“你家里有……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了壳,一时间自己也糊涂了——为什么自己要拦住廖城嘉?他家里有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回去?
他记得,他和廖城嘉的关系应该很差,怎么会有闲工夫去担心他?
可此时此刻,这种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心悸又是怎么回事?
周鹏捂住狂跳的胸口,内心感到无比怪异。
廖城嘉收回探询的目光,他继续朝前走着,留下了个灰白的侧脸,在奶白色的浓雾里张开口,朝他做了个口型。
周鹏努力辨认,只看出四个字——“他要来了。”
这一瞬间,周鹏脑子“嗡”的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那浓雾里的“廖城嘉”整个人突然模糊起来,等定睛一看,哪里有放荡不羁的淮城廖少,只有早就死了的郑平!
他不再是遗像里的黑白照片,变得栩栩如生,一下回到了八年前,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对周鹏只露出个侧脸。
而这一次周鹏终于看清了,在那夕阳的反射下,郑平的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他最后的口型并不是和自己说话,而是在和某个人通电话。
郑平对那个人说了相似的四个字。
而在这四个字前,他还叫了一个明明早就听过却被周鹏下意识遗忘的称呼。
他拿着电话,阴沉着脸说:“赵厅,他也来了。”
周鹏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身。
骤然从梦境中抽离,他的大脑仿佛分不清什么是现实,还沉浸在倍感惊悚的回忆中致使肾上腺素陡然飙升。
他按住额头不断跳动的青筋,只觉得头疼欲裂,呼吸不顺畅,不得不剧烈起伏胸膛像风箱使劲地喘。此时大汗瀑布般渗出来,很快浸湿了后背,手脚却无法动弹僵直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