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下(116)
“刚刚我接到电话,”雷局停顿了一下,接着,他用一种疲倦的语气深深地叹了口气,艰难地开口,“死了个孩子。人荒马乱的,谁也顾不得谁,他正在执勤,被人割喉了。”
余宏军眼睛倏地睁大了。
淮赧市的中心城区,被耸入云霄的商业大厦划成了个怪异的圆。
喧嚣的市中心几经改造,将老旧的平房推倒,建立起繁华的核心商圈,光鲜的商业楼宇围绕着商圈建立,新科技层层运用,常常让人有种踏入未来的错觉。
但高楼大厦之后,是“痼疾”般存在的破旧贫穷的矮楼群——巷道狭窄逼仄,垃圾成灾全堆砌在围墙角落,半空中的管线杂乱无章,排污不畅的街道上污水肆意横流,空中始终弥漫着股化粪池似的刺鼻恶臭。偶尔在此处迷路,会有种误入贫民窟的错觉。
淡淡的血色足印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顺着繁华大道延伸到巷道逼仄的深处,再过一会儿,这些足印会被雨水彻底冲刷掉。
余宏军裹紧身上的雨衣,探出头走下警车,皱着眉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穿过。
已经深夜十点半,参与集会的人群已经撤离的差不多,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店铺和街道,现在围在现场的大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在警戒线外摇头晃脑,朝里好奇张望。
余宏军拿出证件别在胸口,刚要撩开警戒线,突然几个人影冲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余队,警方有关于绑匪的线索吗?”
“网上现在胜传‘孙氏集团屡次脱罪,警察无奈法外制裁’的说法,市局对此有什么看法?”
“警方是否开始对直播中提及的案件进行调查?”
“有消息称街头出现两起割喉案,其中一名死者为执勤特警,是否可认为是凶犯直播阻断后,对警方展开的报复?”
……
记者的镜头纷纷对准了他,七嘴八舌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嗡嗡嗡”个没完,余宏军感觉像有人拿着个小锤子在他太阳穴一直敲,烦得要命。
余宏军常常出现发布会,和记者你来我往打官腔,却很少在这种案发现场打头阵。
往日余宏军对于这种关注非常受用,但他今天一反常态,觉得这帮记者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天天就想着博眼球抢头条,直接挥了下手当应付,难得的沉默寡言地走了。
“余副队,怎么你来了?”现场勘查的分局警员明显的一愣,差点把“周队在哪”四个字说出口,随后看余宏军脸色不太好,才后知后觉想起周队出差了。
想起这两人间的竞争关系,他恨不得把三秒钟前的自己一巴掌扇飞,连忙把话题换到了现场:“尸体就在前面,法医还在检查,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当时集会很乱,又停电,案发的时候没人发现。我们接到电话都快八点了。”
余宏军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接过递来的手套戴上,眯着眼看向前方。
宽敞的步行街中间竖着个黑黢黢的小巷,恰好被两栋写字楼夹在了中间,现在被探测灯照亮,可以看见深处停摆着辆小推车。
现场勘查的警察支了个遮雨的帐篷,帐篷正好挡住了尸体,只露出双穿着警靴的脚。
他不由地一愣,呆立站在原地,轻轻吸了口气。
已经等在现场的刘琳发现余宏军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余队,您来啦!”
“现在什么情况?”余宏军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好在周围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楚,余宏军冲刘琳点了下头,:“电还没弄好吗?监控能找到吗?”
“这边的电闸跳了,是老电闸,坏得一塌糊涂,线也被人群给绷断了,根本没办法,得等供电局来修。实在没辙,张哥就找了附近店家借了台发电机,这才供上电能有亮光。至于监控,我们来这后,第一时间找了街道问了监控,但这片店铺和后面老区用的一条线路,监控一直没电,到现在也没法用。”
刘琳说完,又指了下街道对面的市政大楼:“那边有一处监控是不同线路,但我们看了,整个商圈断电,就是晚上六点十七分到六点四十五分,一直没电,而案发时间发生在六点三十七分,刚好错过了时间。不过,我还是拿了那前后的视频,送到技术部,看有没有可能拍到凶手。”
“你做的很对。”余宏军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没有现场监控,那死者的遇害时间怎么会这么准确,还精准到了分钟?他刚问出口,余光瞄到边上坐着的几个孩子,皱眉喝道:“怎么让小孩到这里来?管现场的在搞什么!”
“那些小孩是现场的目击者。”刘琳跟在他身后,闻言愣了下,小声说,“已经吓傻了,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叫做谭鑫的孩子录了视频,结果手机丢了,本来我们都没抱希望了。可后来巧了,半小时前,有人接到欲海市那边的警讯,给咱们传来一个视频,现场情况被录得一清二楚,就是太黑了,没录到凶手的脸,所以我们才得到死者遇害的准确时间……张哥,视频呢?”
余宏军已经背着手走到了尸体旁,年轻特警脸上的面罩取了下来,留下了青色的淤痕,脖子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略有些僵硬的皮肉朝两边翻开,雨水把伤口的血水冲刷干净,留下淡淡的黄*色,看起来十分狰狞,但在见惯了的尸体的法医面前还实属平常。
法医正专心翻着尸体,旁边鉴证处人员拿着相机一闪一闪地拍照。
余宏军蹲在地上,注视着那具尸体,他心里忍不住想,多年轻的一个孩子,长得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死了呢?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到底谁那么可恶,居然下得去这样的手。
“死因是失血过多,要是及时送到医院,或许有救。”法医捂着嘴顿了下,可能觉得这个假设根本无法成立,苦笑着摸了下鼻子,随后他指着脖颈处的伤口痕迹,“是把很锋利很薄的刀刃,凶手用了很大的力气,食指肯定会留伤口。”
法医拿着笔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假设动作,一般刺伤刀口,凶手的伤口在虎口,而如果刀口薄,那需要食指在刀刃前端固定,以免刀片乱晃,划不到肉里,这样食指必然会有伤口。
“目击者也称,当时没有注意到凶手手里有刀,应该是行凶过程中手背朝前,刀具被手包裹住,刚好处在视角死角。”小张拿着手机走上前,把视频调处来递给余宏军,“视频上也看不出来,只看见死者背后有人举起手,然后在他脖子上从左到右划了一下。”
根据视频上显示的信息,他们还原了现场情况,凶手在晚上七点过三分靠近死者,死者正背对着凶手指挥人群疏散,由于现场过于嘈杂,人群过多,让死者没有意识到凶手靠近,凶手在死者身后停顿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然后手起刀落,干脆完成。
死者身高一米八二,按照粗略观察到的视频角度和伤口从左到右往下倾斜伤口估计,凶手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四之间,
余宏军沉默地看了一遍视频,用手使劲揉了下眼睛,叹了口气:“好孩子,最后一刻还在执勤。”
听完他的话,周围在忙碌的警员都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他们又恢复了工作,要更快地找到凶手。
“是年轻,才二十一岁,我听他们说还在读书,被临时调派这里执勤。”法医蹲在地上,从怀里摸出烟,递给余宏军一根,他眯着眼吸了一口,无声地笑了笑,“不过干咱们这行,就是这样,朝不保夕,死人永远不管什么年纪,什么职业。”
余宏军沉默地叼着烟,淋了雨后风吹得他有些冷。
“基本没我什么事了,视频里录得清清楚楚,和我说的差不多,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回头再做个详细尸检。”法医说到这里,顿了下,靠近余宏军压低声音问,“听说这孩子在执勤特殊任务,会不会和任务有关系?”
余宏军皱了下眉,拿着烟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法医站直身体,拍了拍余宏军的肩膀:“看来八年前的事,你我都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