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58)
也让这里难以被发现。
一进来,元问渠就感觉眼前视线一暗,头顶树影婆娑,将光线遮挡了个全。
元问渠是头一次走这条小路,对这一片并不熟悉,跟着元四四的脚步一路往里走。
大约到半山腰,视野开阔,参天的古树才少了些,日头上来,眼前陡然一亮,元问渠眼睛眯了眯,抬手用袖子挡住眼睛。
此时他们站在半山腰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平地凹陷,像一个巨大的坑,四周都被山峰环绕着,寒食寺的药园就在这里面。
元问渠掀开帷帽垂下来的白纱,他已经远远看到了下面茅草屋升上来的袅袅炊烟,此时正是晌午用饭的时候。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见到多少僧人的身影。
时重霜眺望着下方群山怀抱着的地方,这里屋舍俨然,时不时能看到僧人背着背篓,里面装满了各种草药,大抵是刚从山里挖了草药回来。
比前些日子他来这里时的一片惨淡好多了,似乎已经重新休整好,渐渐安稳下来。
元四四走在前头引路,见元问渠两人站在上面没动,招了招手:“快走吧,井全已经在下面等了。”
井全一身僧衣,带着人正遥遥地等着元问渠,直到看到三人从山里出现,面上一时激动:“方丈,身体可好了,您该多修养些时日的。”
元问渠走近,摘下帷帽看着他们,轻轻笑了下:“井全,多日未见了。”
井全看到元问渠略显苍白的面色,眼神变得忧伤沉重起来,语气也有些哽咽了:“多日未见,方丈也憔悴了许多,是我没有保护好寒食寺,才遭了如此大难……”
说着,井全眼睛赤红,强忍着泪意。
元问渠宽慰几句,说不是他的错,莫要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好在井全虽然悲痛,但也并不是踱步不前的人,从此时药园的秩序井然中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时日,井全应当是废了多大了心力才稳住了局势。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元问渠一路走来,看着周遭的一切,叹了口气,“带我去祭拜那些亡故的僧人吧。”
井全带着元问渠一行人来到一座竹楼前:“寒食寺突遭大难,大火蔓延了整个寒食寺,这些僧人哪怕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不愿看着佛殿被烧毁,七十二佛殿其中有一半是这些僧人一点点提着水保下来的。”
“只是他们,耗尽全力也没能从大火里逃出来,尸骨也跟着佛殿一同化作废墟了。”井全声音沉重又轻缓,“寺里师兄弟也只能将那里的土带过来一捧, 为他们立位点灯,长长久久地供奉。”
元问渠进到竹楼里面,待看到里面的情景后,脚步一顿,随机才面色如常地走进去。
时重霜与元四四紧跟其后,皆是面容严肃,听着井全在一旁说话沉默不言。
这是一个三层竹楼,一进去,只见堂前摆满了牌位,一个半人高的炉鼎在中间放着,上面插着的香已经快燃到了尽头,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香灰,香灰之下就是师兄弟带回来的,含着僧人骨灰的土。
然后就是周围架子上摆的满满的长明灯了,每一盏灯都意味着又一位葬身火海的僧人。
长明灯烛火摇曳,元问渠极少跪人,今日,元问渠在这里跪了很久。
时重霜和元四四自是跟着跪下。
元问渠一动未动,闭目久跪,井全担心元问渠身体虚弱怕是要撑不住,但也并未阻止。
再起来时,天已擦黑,透过珠帘,能看到外面挂起来的白色灯笼。
竹楼三楼放着净空住持和一众先人的牌位,案桌上放着一个檀木盒,正是元问渠要时重霜交给井全的舍利子。
井全想要将舍利子给元问渠,被元问渠拒绝了,说:“本就是佛门重宝,还是在这里接受香火供奉的好。”
“方丈,你身上的毒……”井全犹豫。
元问渠摇摇头,看了一眼站在竹楼下的时重霜,轻笑着宽慰井全:“放心,我已经找到办法暂时压制它了。”
方法是什么,井全自然也是知道的,闻言想了想,透过窗户看向在竹楼外静静等待着的时重霜。
少年抱手而立,身形颀长,和一旁蹲着的元四四比起来,颇为孤高冷傲。
井全定定看了几眼,直到下面时重霜好像察觉到什么,抬眼往上看时,井全迅速收回了目光,依言收回檀木盒,重新将他们供奉在香案上。
摘星佛塔已经彻底沦为废墟,万幸其中一层是石室,并且其中先人的牌位和一些重要书籍被元问渠全部存放在了里面,是而免受了大火烧毁,因此,井全将那些牌位和书籍也一并挪到了这里。
但摘星佛塔重建遥遥无期,井全看着案桌上的舍利子和众多牌位,摇了摇头叹气,不知何时才能让它们重新归位。
元问渠并未在这里久留。
第二日,元问渠就向井全表明了来意。
井全听后,愣怔了好一会:“方丈,要去大梁?”它重复问道。
元问渠点点头,转了转手中的茶盏,看着里面起起伏伏的一片茶叶:“是啊,要去的,总不能一直待在这深山里。”
井全:“方丈此行……是为了寒食寺吗?”
元问渠抬眼好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井全不知道。
净空住持临走前,第一件事交代的就是要护好方丈,让寒食寺成为方丈长长久久的庇护之所。
结果,现在不但寒食寺没了,方丈也要出山了。此一去,山高水长,艰难险阻,井全不知该不该劝元问渠。
“方丈要去大梁哪里?”井全问。
“大梁,京城。”
井全听后缄默片刻,心中万般念头划过心底,却说不出一句劝说的话来。
“方丈,师父临走前将寒食寺交给我,让我护您周全,是我无能,还让寒食寺遭受这等灾祸。”
元问渠敲了敲桌子,看着井全自责的神情,抬手亲自为井全沏上一杯茶,递给他。
井全抬手接过来,就听到元问渠说:“井全,不要什么都拦在自己身上,寒食寺有今日,谁也不能怨,如果一定要怨,也是怨这世道,容不下这一方净土。”
元问渠起身看着窗外,一些和尚正在捣药,还有些在剁草:“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不过是出去游历一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总会回来的。”
井全心里到底还是不安:“方丈……”
元问渠回头,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元问渠身上,井全一瞬间看不真切,只觉得方丈眼中情绪其实是平静的,却又格外地坚定。
元问渠说:“半月之后,小雪那日就走,不必来送。”
井全呐呐点头,最后只道:“好,只是方丈,还有一事,是关于小净悬的……”
“……小净悬自襁褓开始就长在师父身边,是师父将他拉扯大的,师父临终前,交代我说,如果未来有一天您要离开这里,他希望您带着小净悬走。”井全说。
……
一个时辰后,元问渠和井全出来。
时重霜和元四四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只等元问渠出来就离开这里了。井全一直将元问渠三人送出药园才停下。
望着三人的背影,井全忽然心里一沉怅然,却又觉得,总会有这一遭的。
方丈似乎本就是该离开寒食寺的。
相比于井全的惆怅,元四四就看起来高兴多了,最近元问渠心情转好,元四四见天行事,总算不在元问渠面前扭扭捏捏,害怕一个不注意就惹恼元问渠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这半月的安排。
待回到莲花峰时,太阳已经挂在天边,要落不落的,昏黄带着红的云彩晕染了半边天。
两天时间,三人一直在两座山之间来回,尽管中途已经歇了很长时间,但依然免不了劳累,元问渠脚早就已经酸疼了,山上冷,元问渠被这昏黄火红的光熏照在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连眉间都似乎染了点倦怠和懒意,元问渠眨了眨眼,将困意赶走一些,走路都有些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