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196)
元四四回神,看着元问渠坐下来,摇了摇头道:“没,就是……”
“嗯?”
元四四叹气:“不是要找孟瑶青的下落吗?现在有消息了。”
戚月窥也转眸看过来。
“在哪?”元问渠问。
元四四:“寒食寺。”
元问渠手一顿。
元四四:“前段时间不是要找时重霜娘亲的墓吗?便有僧人离开了药园去塔林那边,那里离山下住着的百姓还挺近的,便发现了些许不对。”
“只是路途遥远,情况不明,他们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觉得寺内僧人应该可以应对,这次我们派人去寒食寺才发现事情更不对了。”
元问渠皱眉:“怎么回事?”
元四四道:“寒食寺的毒障扩大了。”
元四四补充道:“并且,孟瑶青的踪迹就是寺内僧人在探究毒障时发现的,他只身深入毒障中却完好无损,僧人原先不知是孟瑶青,还想救人,但那毒障越往里越重,已经不是那些僧人可以抵抗得了的,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只能将这件事书信一封让暗卫带回来。”
元问渠下意识摸上手腕处的佛珠。
寒食寺有毒障,但从前其实并没有得到僧人们的太多关注,一来是这毒障只在与大越相邻的那一片狭长深林中蔓延,二来是这毒障虽大,却也只老老实实待在固定的一片的地方,只要不靠近就没事。
这也成了寒食寺隔绝大越免受侵扰的一个绝妙之处。
从前大越如果要来人,便必须绕远路从一处平原经过才可通行,这也就导致如果大越想要进入大梁就定然会被发现,所以,这是寒食寺和大梁得天眷顾的一面盾。
北秦同理也是如此。
若是北秦想要绕过大梁去攻打大越,势必会被发现,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大越的边境,绕开大梁就必然绕不过寒食寺。
只是寒食寺的毒障千百年来经久不散,从未有任何消息传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毒气入体。
元问渠这才忽然想通这其中的关窍来。
秦觉为什么一定笃定他可以让寒食寺的僧人带着他的兵穿过毒障?
孟瑶青这个时候出现在寒食寺,到底想做什么?他和秦觉之间……
元问渠下意识和戚月窥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猜疑。
戚月窥:“孟瑶青那个神棍,面上纯善,内里却黑得很。”
元四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时候还是值得他为孟瑶青说句话的:“孟瑶青去寒食寺也不一定是去干坏事吧。”
戚月窥挑眉看向元四四。
元四四哼了声。
元问渠咳了下,道:“好了,孟瑶青到底想干什么暂时谁也不知道,但是,毒障扩散的事情必须解决,四四,井全的信呢?”
元四四“哦”了声,从袖中掏出来几封信递给元问渠——是井全的字迹。
信上和元四四说的大差不差,只是还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们怀疑这千百年的毒障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
看到这里,元问渠心中一沉,心中对孟瑶青的疑虑更重的一层。
戚月窥接过信,眼神沉思,沉吟道:“现如今我们远在睢阳,也做不了什么,那些扩散出来的毒雾可有危害到山下的百姓?”
元四四摇摇头:“寒食寺本就是高山林立,山下百姓也并不多,往年人多不过是因为来往的香客多在山下停留歇脚,才多了些客栈摊贩,但现在寒食寺半毁,又闭寺多年,除了世代住在山下的百姓,早就没多少人了。”
“那些僧人察觉到毒障扩散后,井全就将寺内的一部分钱财拿出来让那些百姓迁离了。”
元问渠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良久。
元问渠道:“四四,去让戚风找秦觉吧,就说我今晚在安顺楼等他。”
元四四点点头:“好。”
元问渠安排下去后,垂眸掐了掐眉心,眉眼染上疲倦。
戚月窥注意到元问渠神态,低声问:“问渠,可是累了?”
元四四本打算起身离开,听到戚月窥的话后,这才反应过来时辰不早了,急忙拍手道:“忘了忘了,我马上让人去将饭食端上来。这般久了,也该休息了。”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独留下戚月窥在一旁皱眉。
戚月窥看着元问渠起身半躺在软榻上闭眼假寐,想了想,他半蹲下身牵起元问渠的手揉了揉,正色问:“问渠,你现在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不该是这般虚弱的,到底怎么回事,和这头发有关吗?”
“没……”
“不准瞒我。”
元问渠一时间沉默下来:“……”
戚月窥拧眉:“若你不说,我会去找时重霜问的。”
“不必去找小霜。”
戚月窥沉声道:“那便将一切都告诉我,问渠,你昨日不是刚哥时重霜说你错了吗?对我也是知错不改?”
元问渠半睁开眼看了戚月窥一会儿,缓缓抬起手。
戚月窥以为元问渠要摸他,板着脸还是凑过去。
元问渠笑了声,顺着他心意在他侧脸摸了摸,随后将手腕内侧给戚月窥看,解释道:“喏,看吧。朝霜,我现在身体不太好。”
戚月窥抓住元问渠手腕,拧眉看着佛珠下压着的一条黑色的线。
如同最浓稠的墨一般竖着画在元问渠白皙的皮肤上,诡异又安静。
戚月窥在上面揉了下,却发现这黑线早已经与皮肤融在一起,成为元问渠身体的一部分,他皱眉道:“这是什么?”
元问渠道:“招魂。”
“毒?”
元问渠点点头,道:“在你……在你去后,大梁忽然蔓延起一种毒,名叫招魂,为了灭它,我做了许多错事,最后就把皇位给元成青了。”
元问渠话说的简短,然而戚月窥已察觉到其中的艰辛,他抬眸看向元问渠,却发现他眸中什么都没有,淡淡的,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挫折而已。
“很严重?”戚月窥问。
元问渠点点头“嗯”了声,长睫微颤,垂眸轻声道:“朝霜,我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招魂此毒阴邪,一般人不过半月便撑不住了,那时大梁深受其害,甚至不少地方的大臣也染上了这种毒,大梁四处都是焚烧尸体的黑烟,但我却没有办法。太医院的太医已经使遍了手段,皆束手无策,直到招魂开始在睢阳蔓延……”
元问渠语气从始至终都是冷静的,唯有被戚月窥握着的手,早已经悄悄握紧,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沉寂在心底的沉疴和伤疤早已经鲜血淋漓过,伤口一直在暗处流血发脓,元问渠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从前是时重霜不知道,他便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诉说,待时重霜知道他的身份后,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如今,戚月窥问起来,元问渠心想,该撕了这旧伤疤了。
元问渠坐起来,没有看戚月窥,只紧紧拽住他的手,道:“我之前告诉你,我病了。”
“是因为招魂?”
元问渠摇摇头,道:“积劳成疾,聚而不散……”
“朝霜,如果是你,若是朝廷的大臣已经身患招魂,该上朝的日子半数臣子都不能来,你那时当如何?”元问渠问。
戚月窥心中丝丝的疼已经泛上来,他看着元问渠,道:“……只能隔离。”
“若是已经到了连隔离都没有办法隔离的时候呢?”
戚月窥心一沉,看着元问渠没说话。
元问渠闭上眼,弯下身额头抵在戚月窥手上,道:
“……没有办法了,在他们出现传染之前,我只能下令杀了他们。”
“好了。”戚月窥忽然圈住元问渠肩膀搂紧他,“不说了,问渠,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