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26)
一阵沉默,沈成青好一会才听到一道清隽又带着倦意的声音:“起来吧。”
沈成青低垂着头,跟着站起来,就当没有看到地上碎裂的瓷器瓶。
“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臣枢密院枢密使李继之子李运。”
“臣中书令赵全之子赵厚先。”
“臣翰林院白怀之子白松。”
“臣……”
沈成青听着,入耳皆是朝廷重臣之子,是他平日里想见也见不到的世家嫡子。
沈成青垂眼,手下意识紧紧握拳,努力让自己稳住不失态。
最后一个轮到沈成青。
沈成青低垂着头从一侧退出来上前,作揖行礼,声音紧绷:"臣,大理寺卿沈道之子沈成青。”
说完,沈成青就要退回去,却听见上方一道声音疑惑道:“大理寺卿沈道,我记得他家的嫡长子叫……沈成华?”
沈成青脚步顿住,回道:“是,陛下,臣是大理寺卿沈道庶二子。”
元问渠挑眉,将无聊地撑在桌案的手放下来,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问:“那你兄长为何没来?”
言下之意,他作为庶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成青听懂了,想起无意间听到父亲与兄长的谈话。
当今陛下后宫空无一人,前朝大臣请求陛下纳妃立后的上书每日都会有,就算他平日困于后宅,鲜少听到朝堂之事也有所耳闻。
直到近日陛下下旨要众大臣将自家孩子送进宫读书,朝堂哗然。
他们都在猜想这代表着什么,想到了,却不不敢置信。
挑选皇太子,入主东宫……
沈成青闭了闭眼,知道他此刻的命运就决定在这位的手中了。
沈成青声音绷紧了:“兄长前日里不慎得了风寒,高烧不退,至今还在卧榻养病,是以父亲命臣代替兄长进宫,问陛下安好。”
“……哦,原来如此。”
一道漫不经心的话进入沈成青耳里,却平白惹得他背后一紧。
沈成青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敢在说什么,低垂着头维持行礼的姿势。
“我且问你,此前可读过书?”
沈成青一愣,呐呐回道:“臣未进过学塾,只看过一些兄长的书。”
“哦,说来听听?”
“六书,四国政记略懂一些。”沈成青道。
元问渠听到“四国政记”时忽来了兴趣,继续问:“看过四国政记?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看的,可有不懂之处?可说于朕听。”
沈成青抿抿唇,不确定地摩挲着手指,试探着说出自己的观点,以及疑惑的地方。
……
沈成青说完,未见上座陛下有任何波动。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一阵手指敲打桌子的哒哒声,然后是陛下好听又平缓的声音。
“嗯……不错,你,以后就与他们一起去崇文馆上学,回去告诉沈道,你兄长就不必再来了。”
沈成青猛地抬头,看向上方安坐的皇帝。
刚看到一抹玄色的衣摆,他还未看清面容,就见陛下已经起身进了内室。
因此沈成青最后只看到一个挺拔颀长的背影,顿了顿,复又低下头,跪了下来:“谢陛下恩准。”
之后沈成青在一众世家嫡子或打量、或惊奇、或抵触的眼神下沉默地回到队伍的末尾。
养心殿的门从里面打开,老太监带着这些十三四岁的世家公子离开。
沈成青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神使鬼差地,在踏出门槛时,他往殿内看了一眼。
高大的身影从后面屏风里突然出现,着一身玄袍的天子被拥在宽阔的怀里,鞋子不知踪迹,脚上也未着白袜,晃晃荡荡,修长的手臂挂在那人脖子上,白得惊人。
那人抱得稳当,弯腰缓缓将怀里的人放在案桌上,然后俯身。
沈成青心头一跳,紧接着门就被关上,将室内的一切掩盖。
他匆忙低头,跟上前面的几人,不敢深想。
“以后三年,各位贵人就要在这皇宫里生活了,趁这几天,各位公子可要与家人好好聚一聚啊,以后就不常见面了。”
带他们进来的老太监又将他们带出养心殿,弯着腰语重心长地对他们道。
沈成青听后不置可否,心下悸动却不停,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着。
他知道,以后他的命运终于不再困于后宅那方寸之间,不必在仰人鼻息地只为乞求那一点残羹剩饭。
沈成青回头,一双眼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皇宫,宫殿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威严地矗立着,宛如一把古朴生锈的铁剑,静默地等待着再一次将它拔出来的人。
但后来的元成青却没有想到,逃脱了一个深渊,迎来的未尝不是另一个深渊,只不过他甘愿沉沦。
而最初的那把“剑”,他怎么也不能将它拔出来。
唯一一个将它拔出来的,从来只有元桢一个而已。
正如第一次见到元桢时,他只看到一个背影,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他都在拼命追赶这一个背影。
却发现,他是怎么追也追不上的。
元成青不甘心。
在元桢死后很多年都不甘心。
他的,老师。
他的,陛下。
……
作者有话说:
或许我更新没有那么勤快,但请放心,我一直在写,每周也会保证一万以上的更新量。
然后看到有读者UU评论说等更新,很开心(捧着手机傻笑)
第23章 余孽
第二日,四国祭祀的事情开始有序进行。
山门已经关闭,近几日已经不再接待香客。
路上除了日常洒扫的和尚,随处可见的士兵以及皇室里出来的宫侍忙碌着。
寒食寺虽是大寺,但也不行豪奢之事,山中清苦,自然不比外面,寒食寺的僧人也不会上赶着去伺候这些四国来的的金枝玉叶,因而衣食住行,都得是这些随侍来。
天渐渐冷了,元问渠怕冷,却又不愿意多加衣,一是觉得太厚重,行动受束缚,二是觉得太臃肿,有失风度。
因此元问渠一大早被吵醒,穿着素白的中衣下床,刚打开窗户,就被外面寒冷的空气一激,又重新缩回了被褥里不愿出来。
元四四自觉作为一个打工人,看时间差不多了,元问渠还没出来,就去叫他。
结果刚进去,就见床榻上的纱帐还未被束起,里面隐隐绰绰一个大鼓包。
元四四深吸一口气,上前掀开纱帐,将元问渠从被窝里捞出来。
“元问渠!快起来!今天你要去摘星佛塔,井全已经在外面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要不要我放他进来,好好看一看你这邋遢的模样?”
“天还早。”元问渠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想赶他走,闷声道,“贫僧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元四四呵呵一声,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最好看了,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好看的男人。”
“嗯。”
元四四:“……”
半个时辰后,元问渠头发用一条发带半扎,着一身素白里衣,披着袍子出来。
看着井全送过来的近黑色僧服,一脸嫌弃:“这是我的?”
“嗯啊 。”
元问渠坐在椅子上喝茶润喉,只评价了一个字:“丑。”
元四四摆了个笑脸,皮笑肉不笑道:“丑也要穿,井全说了,这次你要去佛塔那边点新香,开佛塔,毕竟净空住持刚走,舍利还在塔里不过七日,我看井全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你还记得井安吗?就他们那个三师弟,自从听到这事后,眼都哭肿了。”
也不知道一个武僧怎么这么能哭。
说着,元四四叹口气:“但也没办法,四国来的那些大臣,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一个个比谁都精,早就商量好了要进佛塔,也不知道打得什么心思。”
“尤其是那个时徽,听说他还是武将出身,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这对于一个只会看背景资料分析人物的系统真的很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