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362)
一个呼吸的时间,周局怒骂一声“他妈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骂谁。
接着周局说:“拖住纪询,这通电话不能挂,我立刻让他们安排。”
“Yessir。”
霍染因低声回应。
“你现在在哪里?”孟负山又说。
纪询很快回答了自己所在的省市,接着说:“如果你不想见警察的话,我们见面吧。你不想把地点告诉警察,就把地点告诉我,怎么样?”
孟负山沉默。他是在冷笑,还是在思量?
“我现在不当警察了,我们又是老同学,你总该相信我吧?”纪询说,“你如果一点都不相信我,也不会选择打这通电话。”
“你相信我?”
“我主观上当然非常相信你。”
“主观。”孟负山嘲讽。
“不然呢?客观不由我决定,倒是能由你决定。”纪询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嘲讽,“不过你藏着掖着,仿佛一个秘密捂段时间,就能生出个新的小秘密来。”
纪询的态度其实没有任何问题。他希望孟负山出现,希望孟负山向警察说清楚情况,如果实在不行,他愿意去见孟负山,让孟负山对自己说清楚。
霍染因听着两人的对话,沉默分析。
但孟负山选择联络纪询……目的是什么?
无论什么目的,只要定位成功找到孟负山,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霍队,我们已经开始捕捉分析孟负山信号的具体地点。”电话里,和霍染因联络的成了负责网络的眼镜刑警钟小谨。
“你虽然不当警察了,可开口闭口还是警察的腔调。”孟负山戏谑道,“本来想见你一回,现在看来,见你和见警察没有分别。”
“霍队,孟负山会不会想挂电话。”通讯中,钟小谨惊呼。
不用对方提醒,霍染因也有了同样的预感。
线索都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了,如果此时孟负山挂掉电话,一切都功亏一篑,恐怕也再守不到孟负山打来的第二通电话!
霍染因霎时返身,进入室内。
他进入的瞬间,纪询的目光闪电般射来,他此刻甚至没有多余的经历关注纪询的面孔,他快速开口,看似说给纪询听,实则说给孟负山听:
“福省的警方接到举报,有群众发现曹正宾的行踪。”
孟负山身上牵扯着陈家树的案子,无论人是否是他杀的,与陈家树案件有关的消息,正在警察局里羁押的郑学望也好,和孟负山一样在外行动的曹正宾也好,一定能将他吸引。
但说郑学望,未必瞒得过纪询,只能说曹正宾。
“电话没挂。”钟小谨飞速通知霍染因,“信号马上就能定位!”
霍染因稍稍放心,此时他终有余裕去注意纪询了,他看见纪询手肘下垂,手机离开耳朵,放在身侧靠后。他的拇指按着手机的出音筒上。
纪询的这个姿势,是保证孟负山不听见他的话,还是保证他不听见孟负山的声音?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找到人了?”短短时间,纪询开口。
“群众举报。”霍染因回答。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偏了一下,从纪询的脸上,看向酒店的窗户。夜晚里,酒店的窗户照出房间的景象,置身其中的人脸,模糊成褐色的一团。可它还在光明中,周围的灯光依然将它勾勒。
“我现在要赶过去。”霍染因不紧不慢,“曹正宾的地点……”
“霍队,我们成功定位信号了!”钟小谨在电话里说。
“……距离这里不远,这次我自己去,和当地警方合作就好了。”霍染因把话说完。
“好。”
霍染因转身出门,钟小谨在电话里向他报告:“信号定位结果,孟负山就在福省,是沿海的一座城市,距离霍队你所在的城市,高铁一个小时就能到,我们已经联络了当地警局,当地警局正在安排人手,准备行动。”
“我现在就过去。”霍染因说。
“霍染因——”纪询叫他。
他回头。
纪询深深看他一眼:“路上小心。”
他回给对方一个笑容:“好。”
人走了。
纪询沉默片刻,再将电话覆到耳旁,他说:“孟负山……”
*
车子正在马路疾驰。
外头的街景,于暗夜中化作霓虹炫光,星状片状划过车窗。
车开得很快,霍染因的心行动得比车更快,它似乎已经插上翅膀,飞掠过深黑的天空,飞到了孟负山所在的城市,跟着正在组织行动的当地警方一起行动。
这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焦急,让他忍不住频频看向腕上手表。
最焦急的时刻,总是黎明的前夜。
不过监听耳机里,纪询和孟负山依然存在的声音,稍稍缓解了他这份焦灼的心情。
孟负山依然没有挂断电话。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孟负山渐渐不怎么说话,全程都是纪询在说话。孟负山在摇摆,他在估量,见纪询到底有没有危险。
霍染因又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他离开酒店,已经有十分钟了。
当地警方已经出动,应该马上就能赶到定位地点,他们定位到的信号,在这段时间里面也发生移动。
忽地,电话里响起声音,反馈现场情况。
“当地警方已经赶到信号地。”
“并非居民区。”
“警方已经包围现场。”
霍染因隐隐能够听见现场警察喊话,让孟负山出来。
孟负山似乎没有出来。
监听耳机里,纪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孟负山的手机里,纪询也听见了现场警方的喊话声!
他迫切的追踪孟负山的心,在这时于空中停顿一下,他想到纪询。
孟负山被找到以后,纪询……
“现场警察进入了。”通讯中又说。
“人呢?”霍染因下意识回。
“人……”
*
漆黑的天空上,一轮月亮细而弯,像柄高高悬挂的弯刀。弯刀的刀光,劈过天空,劈过远海,也劈过寺庙朱漆剥落的廊柱。
霜冷的光,照亮妈祖娘娘的脸。
娘娘的华服陈旧了,娘娘的妆面脱落了,但娘娘慈悲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角。
娘娘的珍珠履下,供奉台上,放着布满灰尘的供奉盘,其中一只供奉盘里,放着一支手机,手机旁边,是另一支来回播放孟负山声音的录音器。
孟负山虚晃一枪,早早跑了!
*
纪询挂了电话。
他开始收拾,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拿个手机,拿个身份证,就可以出门了。
他打开冰柜,从里头取出一瓶伏特加,拧开瓶盖,倒入混了冰块的杯子里,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霍染因。尔后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和霍染因的轻轻碰撞。
“啪。”
金色的浪扑上雪峰。
他昂头,一口喝干。再给自己披件外套,走出门去。
*
现场情况传回霍染因耳中。
电光石火,霍染因问:“孟负山是怎么发现端倪的,现场警方能查出孟负山逃跑的路线吗?”
“警方还在调查。”钟小谨说,“正在查附近监控。但孟负山选择的地方好,那块地方监控不足,孟负山有很丰富的反侦察经验,这次很可能要被他走脱。”
这种情况,霍染因前往当地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命令司机:“马上回酒店。”
纪询也在酒店,也听见了现场的声音,对方是否会猜到自己做的这些——不对,应该已经猜到了。
车子风驰电掣,等到霍染因回到酒店,距离他离开酒店正好是半个小时。
他来到纪询的房门前,举手敲敲门。
但门内静悄悄的。
“纪询?”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音。
纪询在生气?
霍染因垂眸两秒钟,用手机给纪询打了电话。但电话没有拨通,纪询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