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10)
“不过听我句劝。谁的人生没点伤心事?习惯就好。”纪询漫不经心,又开玩笑,“对了,我说话不讲究证据,万一猜错——那就猜错。我建议,不管对错,你都不用继续,我们默契点保持‘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这个梗,就好了。”
记录本子原本拿在霍染因手中,现在被他丢到桌子上。
他自出现在警队后的不动如山被破坏了,此刻正满脸不悦盯着纪询。纪询意外地在这时的霍染因身上看出了些昨晚上的撩人烟火气。
可惜啊。
辣的太过,受不了。
*
纪询走了,霍染因还得在办公室里加班工作,命案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总是额外忙碌,最黄金的侦破时间就是72小时,能多干点就多干点。
不多时,谭鸣九打着哈欠走进来:“联络到死者家属来认尸了,死者家属在周边农村地区,说会尽快赶过来,家里就父母和一个弟弟,看家境不怎么样,我打电话过去通知的时候,接电话的父亲天塌地陷了一样……诶,纪询呢?走了?”
“嗯。”
“我看这样案子他参与这么多,还以为他决定回来了,都三年了,袁队也不劝劝他,人总得往前……”谭鸣九小声嘟囔,肉眼可见的低落着。夜晚总是让人低落。
“袁队和纪询感情很好?”霍染因仿佛不经意问。
“很好,是手把手、背靠背整出来的交情。”谭鸣九乐于和新上司分享些无伤大雅的八卦,“纪询刚来警队的时候,是袁队带的他。他天生是吃这行饭的人,上手超快,除了现有的工作外,还爱翻陈年旧案。那些案子过了十几二十年,证据要么已经找到,要么早就湮灭,但他硬是能翻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么厉害为什么离开?要是好好干,现在都做到队长了吧?”霍染因抛出新问题。
“反正,多少有点他自己的考量吧。”谭鸣九的言辞一下含糊了,“他现在也挺好的,是个很出名的作者,人闲事少来钱快,我梦想中的生活。”
“唔。”霍染因,“你觉得他更喜欢过去的日子,还是现在的日子?”
谭鸣九扒了扒自己噌亮的脑袋,迟疑道:“这我哪知道。但可能是……过去吧。那时候的他很精神。”
“霍队。”
眼镜刑警匆匆跑进来。
“案子有新的发现!”
办公室内的闲聊就此中断,霍染因查看新的线索。去手机营业厅拉单子的刑警回来了,带来了奚蕾手机号码短信和电话的清单。单子很厚,远超正常聊天通讯的厚度。而且那些电话往往两三秒钟就挂断。
霍染因略略皱眉。
“骚乱短信、‘呼死你’?”
“肯定是。”眼镜刑警补充,“这一般被用于放贷软催收上。”
但这明显不符合他们对案发现场的诊断,也和奚蕾现有经济情况不相吻合。奚蕾名下有一笔四十万左右的定期存款,不在曾鹏拿走的那张卡上,是一张独立的农行卡,流水显示自她开始工作就连续不断的往里面存钱,称得上财务状态良好。
“持续时间呢?”
“持续的时间倒是不长,”眼镜刑警看了眼单子,“一共才三天,时间是1月5号,6号,7号。”
正好此时,监控室查监控的刑警也有新的发现,在基本相应的时间节点里,一连三天,在奚蕾出小区门上班的时间里,小区大门摄像头都拍摄下了一部停在角落的宝马。
宝马静静停在角落,在奚蕾出现之前出现,在奚蕾离开之后离开。
而除了这几天外,无论往前往后,都没再见到这辆车的踪迹。
车子的外壳将开车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但摄像头已清晰拍下车子的车牌号。
*
不怎么安稳的一夜过去了,纪询醒来的时候,时间才七点,他的脑袋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安眠药带来的副作用,还是睡着时接二连三的噩梦导致的。
昨天晚上他联络家装公司寻找“鲁大师”——木工木匠,一般和装修家居这块联系紧密。
但来回问了一圈,没谁认识一个姓“鲁”的木匠。
他打了个疲倦的哈欠,在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中洗漱出门,等到了阳光医院,他见着夏幼晴的时候,女人还有些郁郁寡欢,但已经从病床上起来,坐在花园椅上。
她的左手抱着一束花,花中插了两个小玩偶。从纪询看到不过两秒钟,整束开得正艳的花朵就被丢弃进垃圾桶。
一路走来,他在花园里的不同人怀中看见了几乎相同的花束,显然花束来自阳光医院,私人医院在这方面的服务总是推陈出新,也颇得住院患者的喜爱,不过这回踢到了铁板。
夏幼晴面色漠然,丢完了甚至拿起纸巾,擦一擦自己的手指。
这还得怪袁越。袁越在刚谈恋爱的时候,很用了些心思,甚至犯规地场外求助一个刚巧被逮捕归案,同时骗了十八个女人感情和金钱的诈骗犯,最后给夏幼晴送了两支里头藏着捧心心的陶瓷小人的香薰蜡烛。
当时有多惊喜最后就有多愤怒,直到现在,女人也没能从男女玩偶PTSD中走出来。
过去的事情自他心中悄悄溜过,他走到夏幼晴面前。
“曾鹏刚刚走?”他扫一眼夏幼晴放在膝上的盒子,“给你带来了奚蕾的遗物。”
“纪询,和你在一起有时候挺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夏幼晴无奈说,“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的眼睛。不过这也是你让人信赖的地方。”
“这是很基础的推理,如果你想——”
“别,不用,我不想。”夏幼晴三连拒绝,“我知道你厉害就行,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厉害。”
“奚蕾给了你什么?”纪询从善如流转移话题。
夏幼晴摩挲下腿上的盒子,她将其打开,里头是一副十字绣,绣布上有拉个手拉手的Q版女孩子,从面相上看,正是奚蕾与夏幼晴。
一滴水落在绣布上。
纪询礼貌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他的目光向旁边偏了偏,这一偏,正好看见前方走来的一行四人。
四个人分成了两波,霍染因和另一位警察走在前头,另两位衣着得体,保养良好的男女走在后边。其中走在最后的女性是——
饶芳洁,阳光医院副院长。
纪询脑海闪过自己在阳光医院墙壁上看见的照片。
饶芳洁是位中年女性,四五十的年龄,两手都有东西,左手是个名牌小包,抓着包袋的无名指上,有圈深深的戒指痕;右手则提着个轻飘飘的中号红色塑料袋,纪询朝塑料袋看了一眼,里头透出轻薄重叠的阴影,是很多大小不同的薄片叠在一起的模样,这些薄片的边沿全呈直角,像是……收拾在一起的纸张。
他视线一滑,滑到饶芳洁身前西装革履,步伐轻松的男人身上,看见男人戴戒指的手指。
戒指和饶芳洁手上痕迹吻合,两人是夫妻关系。
“纪询。”夏幼晴叫了他。她的视线方向和他一致,目光从霍染因身前转过,落在饶芳洁与男人身上时,带着深深的疑虑,“霍染因出现了。他们和蕾蕾的案子有关系?”
“饶芳洁的丈夫是奚蕾的情夫。”纪询轻声告诉夏幼晴。
夏幼晴悚然一惊,词不达意:“情夫?蕾蕾怎么会有情夫,等等,你怎么知道情夫是谁?”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纪询一向不回答。霍染因的出现证明这对男女和奚蕾的案子有关。饶芳洁又于近期摘下戒指,明显到完全将“我丈夫出轨了,出轨对象就是奚蕾”这一消息写成条子贴在脸上。
“看见饶芳洁手中的红色塑料袋了吗?”纪询说是的夏幼晴完全没有注意的东西,“那里装着纸张,能猜出是什么纸张吗?”
“……啊?”
“啊……我知道了,大约是发票、购物小票。”纪询自言自语,“男人脚步轻快,神色放松,证明在奚蕾这件事情上,他已经摆脱了嫌疑,他拿出了坚实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现场。什么样的发票和购物小票能够证明且大量收集也不会惹人怀疑——出差要报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