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323)
“真客气。”
纪询回答,往霍染因身旁站。他在计较着自己的站位,不能靠得太近,太近了别人一眼就觉得奇怪;但又不想靠得太远,忙的时间里还好,来不及去想,但等稍稍闲下来,思绪能从纷乱的线索中抽离,身体就立刻感觉到了来自霍染因的引力。
吸引他往霍染因身上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纪询注意到霍染因的视线又落到自己身上了,是他的小动作引人注意了吧。
他和自己的身体感觉拉锯着,抽空说一声:“你看你的文件,别管我。”
我隔空贴贴你,贴完做正事……
霍染因忽然竖高文件夹。
摊开的文件夹后,他侧头吻上纪询。
很短,很浅,又很甜,很美。
一对情人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在忙碌到让人几乎无法喘息的空隙里,偷空的亲昵如流星划夜般刹那短暂,但炫光的余波,长久的闪耀、轻颤,摇动心的宇宙。
*
由郑学望牵扯出的许信燃与赌场中,纪询和霍染因简单讨论后,确定:不妨先试着找找赌场所在。
但是郑学望前往赌场的次数少,从他那里得不到太多确定赌场所在地的直观线索,两人的目光就自自然然地转移到了许信燃身上——相较郑学望,许信燃流连鹃山钓鱼的时间长得多,再考虑是个老赌鬼,合理怀疑,他们都在一个赌场赌博。
这样,找到赌场的希望可以暂时锁定在许信燃身上。
不过想要突破许信燃,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纪询拿起之前警方收集的关于许信燃的资料翻看:
资料显示,许信燃虽然深陷赌博的漩涡,但他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依然稳固,同事对许信燃没有什么恶评,领导也认可许信燃的专业技术,非常器重许信燃。
“从这些来看,郑学望和许信燃还挺相似的。”纪询嘀咕一声。专业过关,领导器重,同事认可,还都是外科手术医生,“还都赌博。”
“恐怕这就是他们想要吸纳的人。”霍染因难得说了个冷笑话,“贩卖器官的既然想一条龙到手术这一步,总要吸纳些技术过关的医生,做黑手术的时候才放心安心,免于医闹。”
道理还真没错。
纪询继续往下翻,离开了工作范畴,来到私人领域,许信燃和郑学望的差异就出来了。
郑学望未婚,目前来看也没有感情纠葛;但许信燃已婚且在两年前已离婚,有个八岁的儿子,名叫许锐,目前跟着前妻生活。
除此以外,许信燃的除上班之外的日常活动,并没有太多花哨之处。
国内的医生本来就忙,许信燃作为大医院的主治医生,空闲时间少,每日三餐都是在医院的食堂里解决,除此以外,就是每天晚上的回家和每个周末的去鹃山钓鱼——换而言之,就是个除了上班下班便去赌场赌博的男人。
“从上回的询问中许信燃的表现来看,许信燃是在意孩子的。”纪询说,“这和询问警察的想法正好不谋而合。毕竟在警方看来,虎毒不食子,再是游走于犯法边沿赚黑心钱的人,在碰到自己家人的时候,总会找回些未曾泯灭的良心。”
“只是看起来。”
“对,只是看起来。”纪询,“许信燃抓中你们‘已经突破罪犯心理防线’的错觉,在恰到好处的时间请来律师,想要的东西仿佛已经拿到,面前的人再也没有价值,警方当然不想和律师和法律打交道,所以让许信燃轻轻松松地走了……这就是他的狡猾之处……他完全拿捏住了你们的心态,却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是他们的心态。”霍染因的口气里,突然添了些不高兴。
“嗯?”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霍染因表态。
“嗯嗯。”纪询窥见了男朋友藏起的心思,忍着笑,赶紧顺毛摸,“我明白,失误都怪那些摸鱼的预审,你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要是换成由你直接对上许信燃,肯定英明神武地将他切瓜砍菜,直接处理了。”
看霍染因的表情,他舒服了。
两人说个笑话,打起点精神,再继续分析。
“如果许信燃在意的只有赌博和钱,那么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赌场所在地的线索,就困难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许信燃想要赌博,就不会轻易出卖赌场。
其实除了突破许信燃之外,还有个办法,就是直接在鹃山蹲守,跟踪从郑学望所说饭店里出来的车子。只是一来不知赌场工作日是否开门,如果不开门,调查时间便拖得漫长了;二来鹃山在宁市郊区,又在山上,车流人流都不多,警方的盯梢跟踪成功的可能性低,打草惊蛇的可能性高。
“许信燃虽然狡猾……但也不全是坏事。”纪询思忖,“至少他会多多留心路上情况,全封闭的车厢骗得了别人,未必骗得了他。无论如何,空想没有意义,还是先见见和他关系密切的人吧,比如他的前妻和儿子。”
*
周一的半天已经在收集分析许信燃的资料中度过,在警局里休息两个小时,赶在下班时间,两人上门拜访,见到了许信燃的前妻。
前妻是位职业女性,当知道纪询和霍染因的来意以及身份之后,她很客气地让两人进门,又端茶水:“如果是为了许信燃的事情的话,我们已经离婚三年了,他现在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
“是因为什么而离婚?”
“我发现了他赌博。”前妻苦笑,“我当然和他吵架,他那时候大约也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了吧,意思意思的挽留都不曾有。过了一个月,我们就离婚了,孩子归我,房子一人一半,他的那份我补钱给他,然后他就走了,就是这样。”
警方对许信燃资料的收集,当然不会有事件当事人知道的详细。
纪询:“一点挽留都没有?”
“对,一次也没有……”
“那你觉得,当时许信燃除了赌博以外,外头有人吗?”
“……”前妻沉思片刻,“我没有发现什么证据。而且以我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他没有。他和我,和孩子,就是没有感情吧。”
“为什么你一直说许信燃对你们没有感情?”纪询挑挑眉。
“因为……许信燃迫不及待地离婚。”
“除此以外呢?”纪询说。
“他没有挽留过你,但你挽留过他吧?”霍染因问得更直白点。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羞惭,很明显,这件事情让她的自尊受挫,所以在刚才的聊天中,她虽然屡次强调许信燃对他们没有感情,却总是避免说出真正让她这样觉得的原因。
但僵持了几秒钟后,她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对警察和盘托出:
“没错,我挽留过他……我发现了他赌博之后,和他大吵一架,冲动中说出离婚二字,没想到他立刻就答应了。我和许信燃是大学同学,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从校服到婚纱’吧,在我发现许信燃这个秘密之前,我觉得……我个人觉得……许信燃是个好丈夫,好爸爸。而且那时候,家庭账户里虽然少了挺大一笔钱,但其实家庭财务并没有真正出现危机。”
“我觉得许信燃能改……”
她低下了头。
女人的感性总是让她们过于乐观的估计一段已经变化了的关系。
她们对曾经的美好恋恋不舍,徘徊不去,直到所有的美好都在现实中飞灰湮灭,只剩下互相憎恨的两张狰狞面孔,两两对望。
“所以我离婚后……还和许信燃联系。”
“以什么样的理由?”霍染因问。
“警官还没结婚吧?”前妻笑得有点自嘲,“妻子联系丈夫需要什么理由?柴米油盐,孩子功课,上班琐事,什么都能说。为了能和他复合,我还花了几千块找大师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