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49)
“长官,我现在心情不太好,请别在我的忍耐线上反复横跳,好吗?我要一句话答案,别废话。”
温凉的背砸着墙,却不怎么疼,某狐狸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手下留情。
温凉叹了口气,喃喃道:“算了,反正走之前最后一次...”
方宸眯起眼睛:“什么最后一次?”
温凉没解释,拉了他的手腕,带他往前走。
意料之中的,方宸直接大力甩开了温凉的触碰,距离他身后两步,不近不远地跟着。
温凉反正就是随手一拉,被挣脱了也不恼,只笑着揣手入兜,导游似的,带领某面白心黑的狐狸下了楼梯,转了几道弯,最后在四楼最角落的一间小储藏室面前停了下来。
“这里?”
“嗯。”
温凉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有脚步声逐渐靠近,而后,门被缓缓拉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脏乱和狭仄,原本的杂物都被整齐地码在墙边,中心放了一张长桌,长桌长边对放着两把椅子,桌上放着白板和笔,上面已经写了潦草几行字。
“你们...”
温凉笑了笑:“我们被人赶出来了。龚中尉,你能不能收留我们一节课?”
第三十八章 前瞻性
龚霁找冯处长反复确认了事情经过以后,才肯把这两个无家可归的逃课学生收进班里。
等到龚霁拉开门走回那间小小的储藏室的时候,那张长桌子上已经并排坐了三个人。
最前面趴着的是只露半张脸、眉骨锋利而优雅、眼角困出眼泪的温凉;中间坐着的是腰背挺拔、唇边带笑、手里转笔的方宸;而原本那把椅子被搬到了桌子直角处,一个戴着军帽的雪白团子端端正正坐着,手臂听话地交叠并好,放在桌上,只是身高太矮了的缘故,显得整个人像是被挂在桌子上。
龚霁关上门,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一瞬间,三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一是看戏、一是淡漠、一是茫然。
...看上去没有一个是正经儿想要来上课的。
龚霁按了按眉心,扯开凳子坐在他们三个对面。
“刚才讲到哪儿了?”龚霁把视线移到桌子边缘的雪白团子上,只看到了那人军帽下的一抹茭白脸蛋。
“……”
那人双手反握住两只小臂,紧张得嘴唇抿起,像极了被点名提问却大脑一片空白的学渣。
“那么...”
龚霁只说了两个字,小团子叽里咕噜地滚下了座椅,站在板凳后,腰杆儿挺得很直,甚至后弯到想要栽倒,也不知道是跟谁学习的军姿,实在是用力得过了度。
看那个年轻向导实在站得危险,方宸不露痕迹地伸长手臂,用温热掌心贴在那人的背上,扶正了即将栽倒的人。
伸出援手的人没有半句体贴的询问,被帮助者也没有说半句感谢的话、只是紧张得涨红了脸。
温凉撑着手肘,懒懒一笑:“多么和谐的战友情,我们狐狸真是心地善良、热心助人的新时代好青年。”
“看跟谁比了。跟某位混吃等死冷血无情的长官比,那确实。”方宸挑眉,笑意略显鄙夷,“...绰绰有余。”
“啊?你说谁?”温凉修长手指拢在耳侧,耳背又欠揍地问道。
方宸呵呵一笑,留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侧脸。
龚霁目光逡巡在这三个人中间,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收拾破山河、从头教。
他重重地拍了桌子,低喝道:“都给我站起来!”
桌上的白板被震得飞起半个角,又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啷当一声响,又吓得小团子一个激灵,脸鼓得更像糯米圆子。
方宸拖着温凉起来,在凳子后面站了一排,静候长官训话。
“第一,个人素质要达标。”
龚霁视线扫过三人一线,声音比往常略带冷锐,仿佛肩上担了教官的职责,连声音都被武装到为人师表。
他目光直接落在温凉那副困倦的脸上,低喝道:“虽然现在是培训课程,可坐有坐样、站有站样依旧是最基本的士兵守则。腰不正,当什么兵?!”
方宸右手‘啪叽’一声拍在某站不直的向导腰间,眉间舒爽,显然是蓄谋已久。
温凉:“……”
小龚霁,如果想要点名道姓的话,直接报他部队编号就行了。
还有,狐狸,腰要断了。
“第二,个人卫生要整洁。现在是和平年代,不需要对敌作战,但军容军貌依旧是不容松懈的一项日常自检项目!领口、袖口、裤脚不能散,意识才不会懈怠。”
温凉知道这话又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很配合地抬起手臂,把袖口递给方宸,明朗一笑:“方哨兵,反正腰都替我正了,袖口领口和裤脚也麻烦了。”
龚霁蹙了眉,也没阻止:“他早年受了伤,身体确实不方便。互助也好,自己动手也好。限时半分钟,现在开始。”
温凉笑得烂漫:“谢了,战友。”
方宸:“……”
他哪儿受了伤?
脑子么?
温凉的衣领被猛地攥紧,方宸手臂一拉,将那笑眼流转的温某人提到自己面前。
这时,方宸才意识到,温凉那个老咸鱼站直了,竟然跟他一样高,高得有点碍眼。
“蹲下,挡太阳了。”
“哦。”
温凉双膝微曲,微微抬起下颌,那双烂桃花眼里盈着的笑更碍眼了。
方宸膈应得差点把他领口的扣子扯下来。
“闭眼,吵到我了。”
“哦。”
温凉又听话地闭上眼,也不问缘由,只听话照做,仿佛没走心没过脑,不在乎被鄙夷,也不在乎被针对,万事都做玩笑过,毫不在意。
方宸心里没来由地梗了一下。
他撤开手的时候,力道没控制住,掌关节抵着温凉的锁骨,落了一个空洞的闷响,像是故意锤了他一拳。
温凉:“?”
方宸:“帮长官整理内务,是我的荣幸。”
温凉委屈:“所以要打个鼓庆祝一下?”
方宸:“哦,嗯。”
龚霁自动屏蔽了两人的吵架,只专注于手里的工作。他弯下腰,给那个散兵整理着腰带,微微用力,却觉得衣服里空荡荡的,他用力收紧,勒出一道细腰来。
小团子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死死抿着嘴唇,杏眼里隐有水色,一动不敢动。
龚霁从不性别歧视,也没有性别优待。他仔仔细细地从衣角整理到领口,像是理顺了一张无暇的纸,不留一丝褶皱。
“散兵没有塔组收容,所以没有人教过你行军准则,第一次内务不整我可以谅解。以后,就照着这样的标准来,知道了吗?”
她点点头。
龚霁眉头微皱,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回答,听见了吗?!”
她拽着衣角,手绷得僵硬,指节泛着青白,脖颈用力绷着,似乎想要说话,可只有喉咙间的气声淌过。
“听...听...听见了。”
声音很细,如蚊子扇动翅膀一样,甚至听不清那是什么字,像是被拆扁折断的文字,支离破碎地摊在众人面前。
龚霁怔了怔,眉头皱起。
“你这种身体情况,怎么可能通过资质测试?”
龚霁转身走到长桌,拿起她的身份档案,一目十行地扫过,眉头皱得更紧:“工会不允许任何弄虚作假的散兵混进来。课后,我会将此事报告给郑处长。”
她猛地屏住呼吸,摇了摇头,有些慌乱地打着手势,似乎想要说什么,右手握住喉咙,可发不出声音的焦灼让她险些哭了出来。
她忽得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双手递给了龚霁,表示自己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可手抖得厉害,纸簌簌发颤,显得惶恐又倔强。
龚霁拆了那张纸,扫过成绩。
“入门资质测试结果,及格。”
再翻转到背面,看到详细的分列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