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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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空气黏黏糊糊的,像是要把衣服牢牢地沾在皮肤上似的。
夏旦和温凉互相靠着睡着了,认床的柴少爷了无睡意,闭目养神只换来了烦躁,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暴躁地挠了挠背,蹑手蹑脚地起身,准备到屋子外面做几个俯卧撑清醒一下。
可外面的空地却被人占了。
周雁山双手撑地,大头朝下,笔直的双腿如剪刀,直冲天际。她脸上充血,双眼含泪,表情却是极力压制的平静。
柴少爷差点以为见了鬼。
“喂,你...大半夜的,在这儿吓人?”
“哦,我在哭。放心,不是因为你讨人厌的原因,只是想我爸和我姐了。”
“他们...”
“怎么,想听当时他们是怎么自爆的?”
周雁山双腿稳稳地落回地面,她理了理蓬乱的短发,平静地叙述着,用碎片化的语句拼凑出那令人心悸的现场。
柴绍轩听得头皮发麻,掐着自己没有出声,最后干脆死死咬着牙关,忍下后脑勺酥麻的膈应感觉。
周雁山敲了敲胸口,强压着难受,转头看了少爷一眼,竟被那副蠢样子逗得弯了弯嘴角。
她抹掉泪痕,轻声问。
“几点了?”
“啊,十二点了吧。”
柴绍轩讷讷地说。
“是么。”
周雁山若有所思地垂了头,在地上用小石头摞了一个圈。
“这什么?”
“生日蛋糕,听说以前人过生日都吃这个。也不知道什么味儿。”
周雁山用手慢慢地摆着那些小石头,却怎么也摆不出一个完美的圆。
过了许久,她终于放弃,手一扬,掌间的小石头簌簌掉落,像是扬了一场不起眼的沙。
“我和阿旭不擅长这个,姐姐和书呆子摆得比我们好,简直像是眼睛里搁了一把圆规似的。”
周雁山撑着头笑,眼睛里撑着眼泪,却没掉,愣愣的。
柴绍轩震撼了。
他想说,弄个蛋糕有什么难的。
柴少爷偷偷摸遍全身上下,却也没能找到一块钱。
阔手阔脚的大少爷,第二次体会到了缺钱的窘迫。
“这样吧,等你们自由了,我...我请你吃一屋子的蛋糕。”柴绍轩拍拍胸膛,“我的承诺,很有价值。”
周雁山上下打量着少爷脏兮兮的脸,眼角眉梢都写着‘不信’。
“真的,我家很有钱,我...”
柴少爷马上就要自爆身份了,可他生生忍住了。
他曾经发过誓,不靠老爸。
再说,这个矿场工人的悲惨工况,极有可能是老爸造成的。
如果真是老爹领导方针的错误...也就是说,他间接导致了面前女人亲人的离世。
想到这里,柴少爷该死的愧疚感立刻上头。
他纠结半天,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趴在地上,埋头动笔写着什么。
半分钟后,一张潦草的欠条被塞进了周雁山的怀里。
‘欠,周雁山一屋子蛋糕。以此为据,一定兑现。’
没有署名,只是盖了个泥手印。
周雁山拿着欠条左右前后上下地看,似乎从没见过这样没头没尾、不知所以然的欠条。
这样儿戏的承诺,却被小少爷写得如此掷地有声。
可正是这样,才让人感到好笑、又有些感动。
周雁山扬扬纸条,哭笑不得地说:“我收下了,蠢狗。”
柴绍轩得意地抬了抬粗眉毛。
他转身,再接再厉地忙活着。
周雁山好奇地扒在他肩上,忽得怔住。
笨手笨脚的柴二哈,竟然摆出了一个完美的圆,肉眼所见,直径均一,无懈可击。
“一年是一年。”柴绍轩红着脸说,“这个,先送你。”
周雁山蓦地站起。
她迈进小石头围成的圆圈内,转身一舞,身形窈窕,动时若飞雁,静时像钢铁废墟上一抹柔软的黄花。
她蹲下,呼吸因为跳舞而略略急促,双颊也泛红。
“每年,我都是这么过生日的。我跳得好看吗?”
“好,好看。”
柴绍轩舌头打了结,磕磕绊绊地说了两个字。
“你好蠢哦。”周雁山笑得明亮,“可是又好可爱哦。”
两人的唇就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
柴绍轩的脸‘腾’地烧得火红,心跳飞速如鼓,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向往这样不掺杂质的目光。
没有身份地位的权衡,没有利益的考量。
她觉得他蠢,却还能觉得他可爱。
是真爱了吧。
怎么办。
他也爱上了。
就在这瞬间,直男柴绍轩已经想出他们未来孩子的姓名了。
“做吗?”
周雁山问。
“不好吧,这里还有人...”
柴绍轩左顾右盼,发现抱臂打盹的温凉和夏旦早就没影了。
于是,周姑娘直接亲倒了柴少爷。
“就睡一觉而已。你干什么磨磨唧唧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也叫伤?
温凉和夏旦沿着一条窄窄的矿道走着。
夏旦扭了头,疑惑地看向温凉,问,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温凉一时失语。
总不能说,他们得自动自觉地给那俩干柴烈火、如狼似虎的一夜情腾出位置来吧。
这骚话能跟方宸说,没办法给夏旦解释。
“咳。这附近好像有很强的负面情绪。我们去找找?”
夏旦点点头,不安地打着手势说,她也感觉到了,像是被埋在土里的一颗头颅,濒临窒息,很难受。
“好。走我后面。”
温凉护着夏旦,沿着人工开凿的小路慢慢向下走,却不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葛时远。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匣子,黑匣子上面叠着一摞红本,从胸骨垒到下颌。明明矿井无风闷热,他偏像是被大风吹得摇摇摆摆一样,步履维艰。
他的一张脸垮得厉害,像是眉梢嘴角挂了个秤砣,使劲儿往下掉,眉头紧锁着,表情竟跟安旭有几分相似,都阴恻恻的。
夏旦看了温凉,温凉食指比在唇畔,轻轻作了一个‘嘘’声,牵起夏旦,两人便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葛时远没有留意到两人,只是自顾自地走着。黑匣子中隐隐约约地透出黄绿色光芒,在黑暗中仿佛粼粼鬼火,悬浮其中,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鬼怪的凄恻怆冷。
仅容一人的小路向下弯曲延伸,走了大约有几分钟,蓦地出现一道暗门。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门栓陈腐老旧的声音钻进几人耳朵里,像是老妪喃喃低语。
温凉和夏旦借着岩壁的一扇凸起掩藏身形,门内时不时传来痛苦地呻吟声,金属碰撞声,像是乌鸦嘲哳,听得夏旦手臂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最后,葛时远痛苦地嚎了一声,宛若一切噪声的休止符。
一瞬间,光芒大盛,无数道针一样的光芒自屋内*出,夹带着如海潮般的能量涌动。
夏旦紧紧揪着温凉的衣服,另一手捂着嘴,晕眩也不敢发出声音。
“...挺有意思。”
温凉右手轻抬,掌心朝上,随即猛地一攥,刹那间,右拳间迸发出一阵无声却狂暴的磁波,原本的能量涌动一瞬被静默,仿佛腾跃出水的鱼群被翻卷的海潮压回了海底。
夏旦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回给温凉一个甜甜的笑。
温凉从容地弯了弯眼睛,随即懒洋洋地抱臂靠在岩壁上,冷淡地望向那间小屋。
有点意思。
一个未进化人类竟然能发出这样强的能量。
这个葛时远,绝对不简单。
他们二人安静地蹲守,直到那扇门缓缓地打开。
葛时远的身上萦绕着极强烈的能量波动,可他却承受不住,走了两步,就狼狈地跌倒在门口,颤巍巍地,吐了一小口血。
自他关节处传来细细地‘咔嚓’一声,仿佛他全身的骨头已经脆到一碰便碎,只跌了一跤,就碎出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