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246)
曲文星尴尬地站在传送带前,一贯的厚脸皮竟也觉得火辣辣的。他略显仓促地点了点头,可却没了转身的勇气,只干笑着弯腰,抖着手,去够那枚按键。
可行至中途,掌心里忽得被塞了一只小瓶,硬得硌手。他湿漉漉的掌心被人掰开,而夏旦柔软的手指在掌心划了几笔,用只有两人能看懂的简体笔画,说他瘦了、多补补身体,末了,又恨恨地掐他一下,半是泄愤、半是伤心。
曲文星手指微小地颤了颤,他觉得荒谬。
他重重地阖上眼,破罐破摔地按下了那枚赤红的自锁按钮。
瞬间!
仪器被蒙上一层半透明的保护膜,其中能量隐隐流动,如同灼热的岩浆。
守卫立刻停下觥筹交错,回身看突然被自锁的仪器,指手画脚地对准曲文星,让他上前抢修。
可那小胖墩儿竟然反常地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他们骂骂咧咧地上前,一把推开曲文星。可他们不懂仪器的基本操作原理,几人竟只能急得原地干瞪眼。
他们推搡着、辱骂着曲文星,那人却依旧低着头,不动也没有反应。
守卫第一次陷入了惊慌,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反常仅仅是一个开始。
下一秒!
闷响阵阵,齿轮咬合,传送带竟悄然向前滚动了起来。那些昏迷不醒的货物一个一个地被传送进那台哨向人体扫描仪内,如同被庞然大物吞吃入肚一般,一个个地坠落黑暗地底。
守卫彻底慌了。
“快停下!!扫描仪还没打开,人怎么就下去了!”
他们丢掉手里的酒杯,扑到检测仪上,手脚并用地敲打、踢踹着仪器外壁,可到底是杯水车薪——传送带只细微地颤了一颤,依旧义无反顾地向着黑暗投喂着珍馐大餐。
大祸已经铸成,玩忽职守的罪名算是洗不脱了。
守卫恼羞成怒,他们几人成团,大踏步走回曲文星身旁,可那小胖墩忽得抬起头,眼中迸发出神采,如同一束被点燃的烟花。
“刚才,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见曲文星说出疯话来,守卫又意外又觉得可笑。
“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一起当瞎子吧。你们没看见我擅自放人进去,我也没看见你们强上了这些女孩子。”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小财神似的圆脸上挽出了和善的笑,可口中的恐吓力度却没有因为这张脸而被削弱半分。
守卫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敢跟我们讨价还价?!”
“不,这不是打商量。这是威胁。”
曲文星向前迈出一步,竟逼得那些色厉内荏的守卫后退半步。
“你...”
“你什么你,叫长官。”
曲文星猛地抬手,用满是泥土淤青血痕的手掌扑了扑胸前的工会徽章,又重重地锤了锤,胸膛的闷响真震慑住了几人。
“我是工会的人,是罗中尉的人。我说,现在,我要操作仪器、运货进去,你们,有疑问吗?”
从没见过这样攻击性强的曲文星,他们一时竟被镇住,顺从地点头,各归各位,再不敢置喙半句。
曲文星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到发颤,但嘴角却咧得更张扬。
他快速坐回操作台,短粗的五指如飞,在他流畅的操作下,传送带的运送速度被调快了三倍。
四人极快地掠过漆黑的检测仪,平安地抵达进货口。
尖锐的扇形金属片自中心徐徐绽开一枚圆形孔洞,昏迷的货品一个接一个地掉了进去。
就在入口的前一刻,方宸忽然回望,看向站在操作台前的曲文星。后者身体绷了一下,而后,故作轻松地朝他比了个‘一路顺风’的手势。
他没期待方宸任何回应,可或许路灯太过昏暗,曲文星有一瞬的眼花,竟觉得方宸朝他笑了一下。
他揉揉眼睛,想看看清楚,可传送带已经空了。
曲文星怔怔地倒在凳子上,汗后知后觉地淌遍全身。可他觉得畅快,嘴角的笑一直没消下去。
过了十分钟,红外扫描仪重又亮起,红点跳跃,显示有人出现。
远处,罗宇源一人踽踽而来。他的肩上军章闪亮,军装崭新,折痕犹在,只是看不出升迁的喜悦,反而满脸阴鸷,眼底血红。
几人整齐地列队迎接,对上的,是罗宇源毫无理由的拳打脚踢,最后,连呻吟也被镇压成低低的啜泣声。
曲文星早已收拾好现场的痕迹,伪造了一份质检报告,此刻却也不免心头一紧,战战兢兢地站在队伍最后,双手捏着报告,忐忑地递交给罗宇源。
对方连看都没看,直接无视曲文星,将碍事的人一脚踹走,坐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操作盘上,摘下军帽,右手扯松纽扣,烦躁地吼道:“让他们滚远点鬼叫。”
姗姗来迟的副手赶紧应是,曲文星也跟着一起帮忙,两人架起断了手脚的守卫。
他们吃痛一声,满是怨气地问道:“...罗长官到底怎么了?升迁不是好事吗?”
“嘘。”副手猛喝了一句,这才压低声音解释着,“今天罗长官授军功、升军衔,罗家人一个没到场。”
见与他的擅权操作无关,曲文星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几分。
他前后收拾干净后,才听话老实地站回仪器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蹲着继续修门上的破损。
“又来一批货?”
罗宇源却蓦地出声,声如幽魂。
曲文星后背立刻冒了层毛毛汗,他调整好表情,低头小声说:“是,下面催得紧,我就按照您吩咐的送货下去了。”
罗宇源‘嗯’了一声,好像被糊弄过去了。曲文星最后的不安也被抹平,他乖巧地又拿出一瓶酒,双手递了过去:“您喝点好的,早点休息吧。”
罗宇源慢条斯理地接过酒瓶,忽得手臂高扬,‘呯’地一下,厚瓶底砸在曲文星的头顶,玻璃溅血、崩裂碎成红雪,洒落满地。
曲文星被砸懵在原地,末了,右手去捂狰狞的伤口,可堵不住,额角三道殷红的血淌了下来,糊了满眼的血红。
“罗...罗长官...”
“你说,你按照我的吩咐做事?”
“是,是...”
“是我让你夹私货进去了?还是我让你伪造质检结果了?”
“我,我没有...”
罗宇源随手一指,让曲文星如坠冰窟。
显示屏上竟有一枚极小的监视摄像头,银光微闪,合着罗宇源嘲讽阴狠的笑,曲文星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身体簌簌发抖。
“方宸为什么要来这里?”
罗宇源蹲下,手指勾弄着曲文星的小胖脸,后者只是惶恐地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罗宇源用力拔他头发,发根扯着伤口撕裂,血淌得更快,已经染红了半张脸。
“想当英雄?”
“我,我没有...”
“没事。我会让你成为他们的英雄。”罗宇源邪笑着在他耳边,声音似有愉悦,“他们不是想找到地下工厂的秘密吗?那么,就由你带他们去吧。”
“...去,去哪儿?”
“去地狱。”
罗宇源狞笑着,狠狠揪着曲文星的头发,将他的头颅向后扳折。他捏着一枚粗针头,针头有半个手指节粗,针管里流淌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气味刺鼻,像是某种机械的油。
曲文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拼死挣扎,却被罗宇源一巴掌扇得短暂晕厥倒在地上,四肢无法动弹。
后脑传来剧痛,像是金属针筒刺破皮肉、扎穿骨骼,直直地深入大脑内部。他痛苦得浑身扭曲,尖声叫了出来。
黑色的油像是噩梦,将他的意识锁在一片黑色沼泽里,越挣扎、越沉沦。
他一路被人拖行,大腿被磨得又凉又湿,怕是被磨出了血,但五感逐渐衰弱,连听觉也断断续续的,只剩耳边朦胧的对话。
“...长莺...你...修改...精神...立刻...”
“我...他不...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