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222)
荣忻声音哽咽而扭曲,已经濒临崩溃。
关听雨重重捏住荣忻的手腕,将她抵在墙上,强迫她面对事实。
“荣姐姐,事实很有可能是我推测的那样,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不!方老师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他只是,不善于解释,才会被人误解,才会被人背叛!”荣忻双眼浸着红血丝,眼泪在眼眶打转,“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待小叶,小叶也不会像刘眠那样,背叛老师的。”
“刘大哥,背叛?到底是什么背叛?你告诉我。”
关听雨还待继续问下去,荣忻却早已承受不住一般,用手掩住眼眶,几滴泪顷刻间滑落。
她跌跌撞撞地跑走,失魂落魄的。
关听雨想追,沈长平却蓦地出现,伸手拦下了她。
“抱歉,关巡察,我想荣处长需要几天时间冷静一下。”
沈长平不苟言笑、不善言辞,每次见面也只有那么几句固定的话,可不论何时,他永远站在荣忻身后,冷静地、不问缘由地替她挡下所有的麻烦。
“...好。”
关听雨弯下腰,从军裤口袋里取出一小瓶特级营养液,塞进了沈长平的手里。
“让荣姐姐好好休息,这瓶,算我给她赔罪了。”
“是。”
沈长平脚跟并拢,右手行了个利落的军礼,转身要走,又被关听雨喊住。
“...有时间的话,多劝劝荣姐姐。让她,放下过去,往前走。”
与其囿于过去一厢情愿的心慕,不如多看看眼前值得珍惜的人。
沈长平明白关听雨的意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从来都不是她的选择,所以,也不用干涉她的选择。我只要保护她,就可以了。”
说完,难得露出了一线真切的笑,随后,一如既往地,追逐着荣忻的脚步消失在不起眼的黑暗里。
与他擦肩而过的,是刚刚睡醒的桑洛。
桑洛站在原地,行着军礼,目送荣忻和沈长平跑远,才‘蹬蹬’地走回关听雨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巡察长,怎么来总塔查资料,也不叫醒我?”
关听雨终于收回视线,在他面前摊平手掌。
“通讯卡给我,我要联系家里,急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报复 (下)(副)
通讯室。
沉寂许久的大屏幕终于姗姗亮起,一人穿着旧衬衫出现在镜头前。
中年人宽额粗眉,面相慈祥,粗框眼睛压在鼻梁上,面前是一盆假花,手边卷着新闻简讯,还有几本旧时的书卷。
“爸,怎么这么久才接?”
“啊,这几天有点忙。”
关山围着一小盆假花忙忙叨叨的,拿着剪子左剪剪右修修,半厘米半厘米地修剪枝叶。
关听雨按下耐心,等他终于把花枝剪成满意的长度了,才开口。
“关于总塔叛乱...”
“饿了,得找点东西吃。”
关山踩着拖鞋,去厨房拿了一小碗稀汤,小口小口地啜着,连镜片都被染成了白色。
他抬头,和蔼地问:“女儿,你刚才问什么?”
“恒星计划...”
“渴了。”
关山又踩着拖鞋倒了一碗水,热气依旧晕满镜片,看起来雾蒙蒙的。
“爸。”
关听雨看透了自家老父亲的敷衍,无奈地喊了他一声。关山只好放下手里的两只碗,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同时叹了口气。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追究才是智者行径。”他重新架上眼镜,目光带着劝诫,“听雨,你执着要进巡察队,我允了。你有自己要查的东西,我也不想管。但只一点,不要引火上身、不要追根问底,这样,你才能安全,我才能放心。”
关听雨起身,尊敬地敬了一个军礼。
关山点点头,眼尾又软化了几分,带上了笑意,正端着碗继续喝水,却见女儿依旧端正地站在镜头那边,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非要问?”
“是。”
“...好吧。选一个问题问,我一会儿还要午睡。”
中年人眼尾染了几分皱纹,无奈里有着纵容,是岁月为他添上的宽和。
关听雨笑着放下了右手,黑色长发也愉悦地甩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她撑着面前的桌子,沉吟一会儿,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我想知道,总塔叛乱那年,方延年入狱始末。”
她相信,柴万堰可以为了抢夺成果而诬陷同门下狱。而她想知道的是,在这件事里,刘眠和叶既明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听着关听雨抽丝剥茧的揣测,关山愣了很久,手中的杯子就那样直愣愣地举在胸前,直到女儿皱着眉头出言提醒,他才恍然回神。
“...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离家出走表示抗议的小丫头了。”
话里的感慨分量很重,关听雨也微微一愣。
关山其实很喜欢鼓励式教育,作为关家的掌上明珠,关听雨从小受到了无数夸赞,可没有一句能真实的夸到她心坎里。
父亲总是夸她漂亮、夸她善良,可从没有夸她有能干、有才华。仿佛女儿的宿命就是站在姓氏后,做一个被家族荣耀捆绑束缚住的洋娃娃,越乖巧、越优秀。
今天,是父亲第一次真实的认可她的能力。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爸,谢谢。”
“傻孩子,谢什么。”关山正色道,“柴万堰野心很足。当年,就是他非要挑起东陆西境的内战,想要把非他族类赶尽杀绝。‘恒星计划’可以为他打造出高能不死军团,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挤掉方延年,冠上自己的名字。”
“‘恒星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不清楚,我也不想知道。可是我知道,曾经的西境,就是靠着这项技术,反败为胜,把东陆打得一败涂地。”
关听雨心下了然。
怪不得柴万堰非要将进化部捏在自己手里,因为技术与权力从来就是盘旋缠绕的两根亲子藤。
“...柴叔的野心,竟然这么大。他现在,还是想把所有反对他的势力都抹杀掉吗?”
“谁知道呢。老柴啊,我从来也琢磨不透他。”关山低低地笑了笑,“其实,说起野心家,也不只他一个人。”
“难道...”
“是啊。”关山慢慢地摩挲着碗壁,声音不疾不徐地道出了当年的真相,“为了制造出‘完美的诬告’,柴万堰笼络了当年在‘西境军事科学第一研究所’读书、参军的学生,让他反踩老柴一脚。结果,很不错。两人关系不远不近,控告力度却刚刚好。”
“...是刘眠。”
“是啊。”关山似有些遗憾,“那小伙子其实很有能力,也很有政治嗅觉。可惜,信错了人。柴万堰利用刘眠拉下方延年,接手了方延年所有的研究成果;又嫌刘眠知晓太多内情,想要用同样的手段诬陷他。可惜,刘眠要聪明多了。那孩子暂时收敛锋芒,柴万堰没能寻到他错处。后来,他还顺利搭上了叶既明这条线,算是勉强活了下来。”
关山皱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听说,当年刘眠原本有一位绑定的向导。为了这件事,他甘愿亲手断开两人的精神链接。我记得,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至今,刘眠也为他的同职、战友所不齿。”
关听雨沉默。
她知道父亲说的是谁。
关山顿了顿,着重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只要柴万堰在一日,刘眠就永无出头之日。”
“那么,叶既明他...”
“能收留无路可走的刘眠、并且与他捆绑搭档,两人的目的,怎么会不一样?”关山说,“我说过了。在白塔里,野心家,有很多。听雨,不要被表面蒙蔽,知道吗?”
话里话外,竟是认下了关听雨所有的猜测。
关听雨的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