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盗命(344)
“烧入水中,吞服。”
纨绔接了黄符,欢天喜地地走了。文坚冷哼一声,将其原先带来的摩腹补腑咒揉作一团,丢到角落里。
与此同时,醉春园后门处。
那方才正遭文坚与纨绔公子议论的那姑娘提着裙裳,临急临忙地下了楼,奔向园门。
她钗横鬓乱,可见了候在园门处的那少年的身影,登时喜上眉梢。
“公子,你来了呀!”她笑盈盈道。
那等在园门处的少年正是小泥巴。一件翻领绣衣,一对利落云履,更衬得他英挺俊秀。小泥巴见了她,亦笑道,“行香姑娘,莫跑得这般急,若是跌着了,伤着脸蛋儿可该如何是好?”
那被他唤作行香的女子却先紧张兮兮地牵住了他的手,轻摇道,“那物件你带来了么?”
小泥巴道:“带来了,统共五十只。”他提起脚边的布囊,从其中拿出一只欢喜佛,悄悄塞进行香手里。
行香把玩着,爱不释手,面泛红霞,赞不绝口道,“你这雕欢喜佛的手艺甚好,非但是咱们园中姊妹,来园里的相公见了,皆爱不忍释,甚而有打茶围费了千金,却专程是来求你这欢喜佛的孤老,下回你再雕些来可好?”
“姊姊是我恩客,要多少便有多少。”小泥巴笑道,点了点行香递过来的银子,心里满意,这比他们老老实实地卖符挣来的钱多得多。有了这些银子,无为观的修缮便再不成问题。
他携着银子回到书画摊上,文坚却不在,只福神一个在那儿赏着新进的侧理纸。福神见了小泥巴,朝摊子上努了努嘴,笑道,“文坚说,见你近来悒悒不乐,便画了道符,给你煎水吃。”
“他这是大费周章。”小泥巴叹气,“我哪儿悒悒不乐了?我快活得很。”
“吃了便吃了罢,权当他一片好心。免得他往后絮叨你。”福神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臀,又往街上走去,不知去何处逍遥了。
小泥巴既听他如此说,便也在摊子上寻起文坚给他画的那道符。他在角落里寻到了一张皱巴巴的黄符,料想这玩意儿定是给他备的了,便草草一看,丢进铜壶里烧了水吃下。一面吃水,一面无奈地想,莫非文坚是见着了他和行香碰面的模样,大发醋意,才教他吃些静心符纸?
他同行香见面,不过是为了做欢喜佛雕的生意。他闲来无事,便学了手木刻本事,雕些活灵活现的小木人儿去卖,其中欢喜佛卖得的银钱最多。行香是他寻到的生意人,他同她见面,看似是牵手私语,你侬我侬,实则是偷偷在袖里传递欢喜佛,瞧那木刻雕得如何。
想到这儿,不知怎的,心里忽升起一股火燥。小泥巴皱了皱眉,这感觉从所未有。
他一个激灵,掀开铜壶一看,却见黄符软绵绵地漂着。这时他仔细看了,方才惊觉那并非平日常见的信符心咒。
小泥巴大骇。
——是补精的摩腹补腑符!
夜里,文坚方将欲供奉在无为观里的多伽罗香备好,把衾褥掸了干净,却见得小泥巴走进摊棚里,红着脸,道。
“我近来常去与一位醉春园的章台女见面,你知道么?”
“知道。”文坚神色平淡,低头叠着衣,“你去便去了,有了心上人,我又不会怪你。你只需记得修了无为观后,再回中天便成。”
小泥巴驳道。“那不是我的心上人。”
“那是甚么?”
文坚总算抬头看他。月色里,那墨色的眸竟似噬人的口,教小泥巴一阵心寒。小泥巴硬着头皮道,“那不过是我做生意的伴儿,一开始,我瞧她的眼生得有些像师父,便试着去寒暄了几下,往后便不过礼尚往来,从未逾矩。”
听了这话,文坚若有所思。他总算明白那女子身上的谙熟感从何而来了,原来是生得似天穿道长。
想到此处,悲哀却油然而生。小泥巴的心终是放不下故人,哪怕身在重天,却也仍牵挂凡间。
“你与我说这些话儿,又有甚意思?”文坚冷淡地道,上了榻,翻身背对他,“你爱和谁好便与谁好,我只是你的同侪,你的搭档,犯不着过问你这些事。”
摊棚里却静了一瞬,风如轻轻的呼吸,悄然钻进挂帘。
“可我却……不这样想。”
忽然间,身后传来低弱的声音。文坚愣了一下,回过身去。
皎皎月色里,小泥巴站在榻前,形单影只。他只着单衣,脸上浮着酩酊似的晕红,正是少年郎的模样,虽清芬淡雅,却眼波泛漾。
摩腹补腑符犹如烈火,在肚中灼烧。小泥巴难以启齿,不敢说这是他白日里拙笨犯下的过错,将文坚扔在角落里的废符认作了信符心咒。先前画下的红线仿佛圈套,教他步步深陷。他端着仅余的可怜的自尊,欲将自己的糗态深埋心底。
可言语却像出笼的鸟儿,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
小泥巴支吾道,“我近来……在醉春园……探听了一些趣事,又想着,若是上了中天,说不准便无暇再做了,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文坚错愕地问,从榻上半支起身子。
由摩腹补腑符燃起的烈火蹿上脑际,吞噬了神智。全身燎烫着,如有万蚁噬咬。小泥巴颤抖着解衣,轻衫垂落,委顿于脚下。他走向文坚,道:
“……云雨情。”
(五十二)弱羽可凭天
文坚一点点睁大了眼。
小泥巴说的话,他全然不能理解。然而一见小泥巴那赧然羞红的脸,却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一明白那话中意涵,文坚便怒道:
“你说的甚么荒唐话?你脑子被驴蹶了吗?”
“怎么不明白?我也活了这把年岁,在凡间早该成家了。这段时日我常去醉春园做生意,那儿倒是有不少替人顶屁股的小唱,他们给了我些图册学着,该懂的事儿我早已懂了个七七八八!”小泥巴气恼驳道,声音到后来却细如蚊蚋,他赤着身子走过去,脸烧得似熟透的虾子,低声问,“所以,要来么?”
“你疯了!”文坚咬牙,“我是曾拿你亲朋性命要挟你的仇家!”
“仇家个屁,方才你还说你是我的同侪和搭档!”
“同侪就能做这等龌龊事儿?”
“要不是你画的破符,我能落到这境地?”小泥巴方怒气冲冲地将这话脱口而出,又立马住了口,捂住嘴巴。他不愿被文坚发觉这场乌龙原是自己闹的。
可文坚也听到了这话,他心思玲珑,略一琢磨,当即惊觉发生了何事。小泥巴面色发红,心火燥乱,兴许是误服了自己丢在书画摊的摩腹补精咒。那咒是先前来光顾摊子的纨绔留下的,滋补之效强劲,如极猛的春情药。
如此说来,这事倒还有文坚的一分过错。文坚自尊极强,若教他为这等低劣过错道歉,简直便似要撕了他脸皮。于是他硬着头皮,对小泥巴转口道,“成,你过来罢。”
小泥巴却似发了脾气,狡狯地笑。“我不过来,咱们是同侪,不做这等龌龊事儿。”
话音方落,腕节忽而一痛,他身子一歪,被拉到榻上。阴影水一样地倾落而下,文坚自暴自弃地吻落下来。冰凉的指节下探,粗笨地捉住他的玉尘。
一时间,棚中满是旖旎息声。
莹肌相磨,唇舌挑戏。文坚的吻一路向下,最终将银枪含呷。符水挑起的心火炎炎燎原,泄掉一回仍有余烬。小泥巴轻颤着,翻身跨马,耸横摆扭,涎浆淌满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