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89)
岳麟想跟他虚与委蛇,他却是没这个耐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表兄若想将老国公拖下水,大可歇了这个心思,我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王锦玉便站了起来,抬脚就想往外走,他实在不喜欢生人太多,能来这一趟,已经是看在他和岳麟这点亲缘关系上了。
然而王锦玉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两个接收到岳麟示意的女子围了起来。
她们娇笑着靠近,手中各执一粒樱果,眼看着那柔若无骨的手就要攀上王锦玉的肩膀。
直到此刻,王锦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瞳孔紧缩,一把将她们靠近的手挥开,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岳麟。
虽说他年纪尚小,不过生在长安的锦绣堆里,也并非完全不知男女之事。
但他实在是没想到,岳麟居然会想着用这种手段来拉拢他。
这是把他看做什么人了?
王锦玉霎时怒火中烧,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把将杯中的冷酒泼到了岳麟脸上,然后将酒杯重重砸在了地上。
“不知羞耻!”
酒杯碎裂的声音成为了这屋中的最后一道声音。
岳麟盯着王锦玉,将脸上扔在滴落的酒水抹开,眼神渐渐阴暗下来,如毒蛇吐信一般哑声道:
“抓住他。”
院内亭中,因为隔的算不上很近,谢樽和赵泽风也听不见里面什么情况,看也只能看个大概,见到王锦玉突然转身泼了岳麟一脸水,赵泽风十分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情况?”赵泽风有些迟疑。
“我也不知道。”
就在他们交谈的几息之间,王锦玉忽然被其中一个女子钳制住,挣扎间被重重甩在了地上。
王锦玉这一倒下,从谢樽和赵泽风的方向便彻底看不见王锦玉的身影了。
见状,赵泽风立刻根炸了毛的猫似的,满身是刺,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我就知道那姓岳的不安好心!那王八蛋也轮得到他来打?”
谢樽同样脸色一沉:“你在这看着,我去外面……”
但谢樽“找人”二字都还未落下,赵泽风就已经一手撑住亭子的栏杆迅速翻下了山石。
随后谢樽便看着他一个箭步上前,攀着楼上雕花的门窗翻上了楼,一脚踢开窗子跳了进去。
“……”
谢樽低头地看了看两丈高的山石,最后选择转身顺着身后的阶梯跑了下去。
路上迎着夜风,谢樽脑中一片混乱。
原本他是想着先出去找人为上,但此时赵泽风都闯进去了,他总不能就这么丢下那两人吧……
不,其实这个时候,仍然是出去寻人为上上策。
但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心里想的是去寻人,双脚却控制不住地追了过去。
绕路进了楼又跑过几道楼梯,谢樽终于咬着牙气喘吁吁的站到了房门前,猛地推门而入。
房门打开,只见赵泽风正站在王锦玉身前,手中握着半块破碎的琉璃盘,神色与平日里那插科打诨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们再不滚开,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谁家的野小子,快把他拖出去!”岳麟面色狰狞,踩着一地破碎的杯盏怒发冲冠。
房中的女子们力气都不算小,但看着那半块锋锐的琉璃,一时还是不愿上前。
她们本就靠皮相吃饭,若是一不小心伤了可就麻烦了。
谢樽见两方僵持,觉得还是先把伤者带走为好,于是蹭着边窜到了仍然倒在案边的王锦玉身边。
小心翼翼地将王锦玉扶起后,看着对方后背的点点血迹和煞白的脸色,谢樽的神情又冷了一个度。
“无事。”王锦玉扶着桌案,脑袋阵阵昏沉。
“别废话了,没给你摔死真是便宜你了。”赵泽风瞥了他一眼,满眼嫌弃,说罢,他又看着谢樽示意道,“快带他走。”
谢樽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将王锦玉架起,王锦玉可比他高出不少,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了。
见他们三个旁若无人,周围的自己人又不敢动作,岳麟脸色发青,重重骂了句废物,然后自己上前两步,抬手就要抓住赵泽风的手腕把人拎开。
但还没等他碰到人,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抓住手腕往前一拽,眼前一花就重重扑在了地上。
随后岳麟一手被别在身后,一手被人死死按在地上了琉璃渣里。
在他被扭着趴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时,指缝之间就又被插进了一片碎琉璃,琉璃割过皮肉,霎时岳麟手上便出现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这种见风就倒,连桶水都拎不起来的垃圾,我六岁就能一个打十个,明白吗?”赵泽风跪坐在岳麟背上,轻轻转动着那片插在对方指缝间的琉璃片。
岳麟疼的眼前发黑,大张着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么下作的手段对付那种小屁孩,还真是亏你干得出来。”
第64章
周围的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屋内落针可闻。
王锦玉靠在谢樽身上,忍着疼掀起眼皮看向赵泽风,声音虚弱:
“他口中的小屁孩, 说的是我?”
谢樽没想到王锦注意到的居然是这种事情,噎了一下才随意道:
“如果我想得没错, 应该是的。”
他此时注意力没放在王锦玉身上,他看着赵泽风的动作,只觉得之前看见赵泽风跳下山石时破土而出的种子开始蔓发, 心跳也在一点点加快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武力带来的力量。
等到有侍女带着打手赶来时, 屋子里只剩下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岳麟, 和一群围在他身边各怀心思,不断安慰着他的女子。
后院另一侧的阁楼上,之前谢樽他们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正垂首看着下方的闹剧。
“姑娘……这样不会出事吗?”
她闻言轻笑一声,轻轻地合上了木窗。
“不让他们进来才会出事呢。”岳家那纨绔公子她是惹不起, 但这偌大长安,有的是人能收拾他。
待到谢樽他们跑出了花街, 天空已如深潭, 几粒星子点缀其上,小巷之中辉光暗淡, 只能勉强看见眼前之人的些许轮廓。
赵泽风喘着粗气把王锦玉放下,扶着墙边喘边对着那道影子骂道:
“我说你, 连那些个废物都打不过, 未免也太弱了点吧?”
“这也就算了,毕竟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是知道的,但你居然能被那种人人三两句骗走?”
耳边嗡嗡的嘀咕声比平时更加吵闹, 王锦玉却像是听不见似的,依旧和平时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等到赵泽风觉得无趣时,他才仰头缓缓开口,声音如夜风一般干净宁静:
“不知二位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
这话一落下,赵泽风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但只是瞬间,赵泽风心里那丝尴尬便不见了踪影。
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没抱什么好心思吧,但从结果上来说,如果没有他,王锦玉说不定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就在赵泽风轻咳两声准备开口挟恩图报时,王锦玉一句“多谢”就将他刚要出口的话给堵了回来。
赵泽风沉默了片刻,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最后就只堪堪憋出了四个字而已。
“举手之劳……”
回应他的是两道在这寂静的巷中分外清晰的笑声。
赵泽风蒙了一下,转头看向谢樽:“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谢樽憋着笑摆了摆手,心中紧绷着的弦也松了下去。
他总不能直接说就赵泽风这性子,已经被王锦玉死死拿捏住了吧?
笑过了这一茬,见赵泽风也差不多没了话说后,谢樽正了正神色,低头看向了仍然靠在墙角的王锦玉。
王锦玉此刻着实是有些凄惨,鬓发散乱,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裸露的手臂上有大片琉璃渣划出的血痕,也不知道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