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35)
要不是乌兰图雅殿下交代过他们不要与南朝正面冲突,只能小心混入十六部助其一臂之力,他又何必这样憋屈,早就把简铮的脑袋砍下来祭旗了。
“你不知道?”简铮一脸惊讶地直起身,“你们乞颜部的那位大祭司可是求着我们,好不容易才用这块人嫌狗厌的破地换了十万担粮食呢,你现在倒说不知道?”
“你说什么?”那人闻言立刻怒发冲冠,他脑中轰地一声巨响,感觉自己受到了同族的背叛。
北境二十部王庭由四大部族联合执政,乞颜部怎么敢这样私自做主的?这和卖国有何区别?
他们孛儿只斤为了北境扩张呕心沥血,连公主殿下都亲临前线了,乞颜部的那群蛀虫倒是在那摇尾乞怜,和南朝暗通款曲!
他冷笑一声,语气愤怒而不屑:“乞颜部的那群混球算个什么东西,再不让开,别怪老子对女人动手!”
“哈?终于不演了?你不会以为说自己东进行商,本将军就信了吧?”简铮嗤笑一声,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这群人把她当傻子,遮了獠牙露了尾巴,明里暗里地对她施压,以行商为由想骗她放行,迂回几天,她也算是腻味了。
“既然各位非要硬闯,那就来比划比划吧!”
简铮说罢,眼神一变,霎时陌刀在手,她横刀指向这些意图东进侵略燕山的骑兵,高声喊道:
“安西陌刀军,冲锋!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简便铮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率先冲入敌阵,转眼两刀斩下,瞬间鬓发染血。
萧云楼和简铮在陌刀军身上呕心沥血投入数年,陌刀军建成后,战斗力极为恐怖,这些为了掩饰真实目的散乱军队,在他们手下没走过三轮。
转眼鲜血汇成血洼,杀气冲天。
简铮甩落刀上的鲜血,接过萧云停递过来的帕子,胡乱的将脸上的血迹擦去。
“那小太子那里有什么新消息吗?”简铮将陌刀刀柄猛地插入草地,将帕子揉吧揉吧塞进了袖中。
看着简铮把那血帕子塞进袖子的动作,萧云停一阵头皮发麻,他抑制住自己想把那帕子掏回来的动作,僵硬道:
“太子殿下来信,请我等带兵东进,援助谢樽,稳固西部防线。”
“啧。”简铮有些烦闷,虽然王位易主带来的震荡实属正常,但这十六部莫名其妙地撕毁合约,莫名其妙地跟条疯狗似的追着虞朝撕咬,还是让她心烦得很。
这满地血气,看着就烦。
“那完颜若还真是铁了心要把燕山打下来啊,他居然有这等魄力?以前我怎么没发现那个怂包……”
看着萧云停看来的斥责眼神,简铮立刻站直了,笑着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换个地方修整一日,待我修书送给大将军,我们就赶去居庸关,这样行了吧?”
萧云停整好队后,简铮又在原地静立片刻,她深深看着远处起伏的青草地,随后将陌刀拔起,转身离开。
虞朝绵长的边境线上,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加强防务,等待着十六部军队到来。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各路大军已然列阵压境,如血的残阳之下,燕山南北,硝烟四起。
太原、榆关、古北关,松亭关同时号角声起,战鼓震天。
第97章
攻城略地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必兰真也好像并不着急,即使动作不断,但也没有显得步步紧逼。
刚抵过对方一场进攻, 谢樽靠在城墙边,仰着头望天微微喘气, 鼻息间尽是硝烟气息。
身边有人捡拾着落在地上的流矢,将它们收集起来等待再用。
连日征战,谢樽都觉得自己血液已经被冷铁和硝烟侵蚀,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他将脸上的黑灰抹开, 脑中就好像被铁锥钉穿一般,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翻涌不停。
即使如今古北关情况尚好,所有人的心头却仍有巨石压下,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为稳军心, 太原被围的事情江明旭只告知了寥寥几人。
比起谢樽焦灼的状态,江明旭的情况明显要糟糕得多。
江明旭每日都无法入眠, 整日整夜地在城墙上来回逡巡, 憔悴到几乎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他所有家人都留在太原,实在做不到定神留在古北关。
但他不能动摇, 更不能离开。
从大军压境开始,所有人便都是这样, 沉默凶狠得吓人, 内里压抑着狂风暴雨。
谢樽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神色阴霾冰冷,将牙咬得死紧的赵泽风。
昨日赵泽风去找了江明旭, 请命返回太原,但被打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 最终轻叹一声:
“我会尽力想办法,你……”
谢樽想说别担心,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苍白无力的安慰而已。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就连他自己想到赵鸣珂等人,心头都会忍不住地阵阵抽动。
他已经传信给陆景渊了,希望他能尽快从内地调兵,救援太原。
况且冀州这等情况,想来如今朝廷之上也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了吧。
只是他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每快一丁点,就能少死几个人。
赵泽风听见他的话,神色更加难看了,他双目赤红,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痕,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指甲死死抠入掌心。
“王爷有四个儿子,你应该都见过,他们有多恨我和鸣珂,你也应该知道……”
“如今他们都在太原,而鸣珂孤身一人,平时也就罢了,但如今……”赵泽风声音沙哑,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死死盯着泛着银白的枪尖,眼中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如果赵鸣珂出了伤了一根头发丝,他一定要活剐了他们!
谢樽沉默了,原本混沌的思绪也清明了不少,赵泽风所说的,也是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的事。
冀州齐王府的那些事,别说在冀州,即使是在长安,也是无数人口中的笑料。
齐王府虽无嫡出公子,但亦有四位庶出公子。
即使他们文不成武不就,那也是陆擎洲的亲儿子。
但陆擎洲却完全视他们如无物,将齐王府的权柄,交到了赵泽风手上,对他爱重有加。
即使是赵鸣珂,在齐王府的地位都比那几位高上太多。
常有人戏言,齐王府早就不姓陆了。
或许是吧,这些齐王府内部的家务事,他也无权置喙。
这些事情原本都可以压下,但如今时局混乱,一丁点波动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按照太原如今的情况,内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太原作为虞朝东北部的政治中心,和如今前线的辎重粮草集散之地,一旦失陷或者停止运转,前线的一切都将孤立无援,面临崩落。
如今的局势,实在是四面楚歌,谢樽其实不太想得明白,为何原本一切正常,按部就班的平稳局面,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就好像陷入泥沼了一般,初时不觉,却在渐渐陷入死地,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但现在纠结这些事都是枉然。
“你要回去吗?”谢樽沉默了许久,才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看向了赵泽风。
赵泽风全身一僵,终于动弹了一下,转头对上了谢樽认真的神色。
即使在这城上,一身风尘,谢樽也比他要从容太多。
只要看着,就让人心底平静。
赵泽风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眼中的疯狂神色消解了不少。
“如今兵临城下,我不能走。”
“我并未消遣你,你可以回去,但只能一个人。”
“阿风,在这里你并没有那么重要,说到底只是个普通士兵而已,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在太原却大有不同。”
谢樽看着赵泽风动摇的眼神,继续说道:
“你是我手底下的兵,我可以为你在将军那里担责,但你只能一个人去,古北关如今太缺人,你应当明白。”
两人之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赵泽风神色挣扎,感觉自己要被扯成两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