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204)
连他都是如此,不敢想象赵泽风究竟处于怎样的痛苦之中。
或许只有时间能抹平一切伤痕。
“所以……侯爷打算一错再错,让一切维持原样吗?”赵停林缓缓问道。
闻言,赵泽风所有的话戛然而止,他十指紧攥,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纱布,他却恍若未觉。
“不,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想到一个能让谢樽远离这一切,又不伤及性命的办法……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想要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和之前一样,谢樽自打回到长安便无事可做。好在今年冬天多是晴日,谢樽感觉自己身体万分爽利,精神头也好得不得了,就不必每日闷在暖阁里避寒长蘑菇了。
于是谢樽闲来无事便带着一溜眼线出门东逛西逛,偶尔还去骚扰……哦不,拜访拜访他那些个师长亲友。
十年如一日忙得根陀螺似的应无忧等人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将他给轰了出去,就差在府门前挂上个武威侯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这是谢樽四年来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唯一的遗憾便是他明面上仍是陆擎洲的宠臣,陆景渊的政敌,因此两人只能和从前一样偷偷摸摸地在府中相会。
时光疏忽而逝,一转眼院中红梅又绽,冰雪融化,春水奔流。
“昨日我和星辰出去冰钓了,哎,和从前一样,我就钓起了几条巴掌大的小鱼,真不知道它们跟我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
“你都想半天了,快点儿。”谢樽没个正形地卧在榻上,催促着对面姿态优雅从容,一举一动皆是皇家风范的陆景渊赶快落子,别在那耽搁时间。
“哥哥自小就没钓上过一条大鱼,理应习惯了才是。”
“你让我怎么习惯?你知道星辰钓上来多少吗?”谢樽猛地坐起,万分不忿地锤了一下身上的绒毯,
“他钓上来整整一篓!”
“我的才刚刚把底给盖住,他的都冒尖了,我这师父的面子往哪放?”
陆景渊悠悠落下一子,有些好笑地给他递上了一块枣糕:“那你想如何?要不下次我让薛寒潜到水下去帮你挂鱼?”
“你在说什么胡话。”谢樽白了他一眼,“星辰又不是瞎子,薛寒那么大个活人在水下他会看不见?”
“算了,他钓上来和我钓上来也没什么不同,反正最后都是进了我的肚子。”谢樽说着又躺了下去,虽说今年是个暖冬,但他这畏寒的身体还是要多加注意。
“你昨日没来真是可惜,钓上来的鱼一出水就被清理干净架上了火,那叫一个香!”
“说起吃……”陆景渊敛眸看着棋盘,想了半晌才落下子去。
倒不是因为棋逢对手,而是因为谢樽压根就没想好好下,这么一来要是是他认真起来,这战局结束便不过顷刻之间,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等到开春我们去城外踏青,找些沙蚬河虾做河鲜粥如何?我记得你很喜欢。”
“可以啊!”谢樽瞬间来了精神,“就是要躲过眼线得费些心思。”
毕竟他连出门吃个馄饨,都能有五六道灼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要是外出踏青……跟着他的眼线至少得翻上个两三倍。
“无妨,我会安排好一切。”
纵然谢樽希望这样平静的日子能多持续一段时间,但这世间万事总是不遂人愿。
两个月后,在那个春水生波,万物生发的季节,圣旨中所言的北境使节终于姗姗来迟,这也标志着长安城难得的平静再次走到了尽头。
未等谢樽吃上那碗河鲜粥,麻烦就找到了家门口。
朱雀门前,左右骁卫已然金甲长戟列队两侧,往日里喧闹的要道此刻一片肃穆。
陆景潇头戴多宝金冠,身着绣金玄衣站在前列,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若是细看,便能在他眼中看到几分不耐。
“还没来吗?”
“回殿下,这个时辰,应当……应当是到了的。”礼部侍郎在他身旁抹着冷汗小声道。
陆景潇闻言冷笑一声:“这完颜明洸当真好大的架子,让孤和秦王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等她,当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小国无状,殿下息怒……”
礼部侍郎话音未落,官道尽头便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位红衣女子策马而来,顷刻便已逼近。
众人尚未看清她的面容,她那满是刻薄的声音便已传入耳中:“原来舅舅竟也有看岔眼的时候。”
完颜明洸在离陆景潇两三丈远的地方猛地一拉缰绳,立于马上俯视众人,一身饰金的大红骑装明艳如火。
她抬头扫视了一圈高耸的城墙,轻蔑道:
“我瞧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城也不过如此。”
说罢,她又看向了站在前列的陆景潇和陆景渊二人,唇角泄出一声讽笑:
“连这王爷太子,都如此孱弱不堪。”
这下,朱雀门上下是彻底一点声响都没了,这般赤裸裸地讽刺打脸让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特别是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陆景潇,而且……这时候为首的他要是再不说话,虞朝的面子就彻底被踩在脚底了。
他先是皱眉将完颜明洸打量了一遍,随即挂上了一抹温和的笑:“孤瞧姑娘隼冠貂裘,金刀银弓,想必便是那位闻名天下的十一公主完颜明洸吧?”
要不是担心会被对面讽刺有眼无珠,他是打算直接将完颜明洸打为不知礼教的乞丐,然后带下去好好给这嚣张公主来个下马威的,可惜……
罢了,不跟小姑娘计较,陆景潇在心底咬牙切齿,面上却仍是滴水不漏。
“北境水土不俗,能养出公主这般女子。”陆景潇笑着赞了一句又道,
“公主初来乍到,不知我大虞讲究君臣相宜各司其职,也不知桀骜好勇非人主之道,孤自当尽地主之谊,为公主好好解释一番。”
“哼。”完颜明洸连马都没下,垂眸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太子殿下口才倒是不错,把这讽刺的话说得分外好听。”
“少说废话。”完颜明洸懒得再跟他扯淡,开口便问,“武威侯呢?叫他出来给本公主瞧瞧。”
“若是他不来……本公主今日便呆在这不走了。”
第146章
听见这话, 原本一直敛眸只作陪客的陆景渊突然抬眼向她看去,眼底瞬间结冰。
陆景潇也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是不是昨日没睡好, 今日精神恍惚了。
他沉默片刻才试探着问道:“方才风大,公主可否再说一次?”
“武威侯谢樽, 怎么?你们这儿没这号人?”完颜明洸皱眉看着他们,神色不耐,“他不是已经回来好些日子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这完颜明洸玩得哪出, 陆景潇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谢樽人是回来了没错, 但人家这会儿正在府里躺得舒服呢,不像自己和秦王那么命苦,被一封圣旨打发来伺候你这刁蛮公主。
而且父皇让他和陆景渊来接完颜明洸,已经是给足了这位公主面子。谢樽只是个侯爷而已, 完颜明洸要他接渡岂非自降身份?
哦,仔细想来她还顺便把他和陆景渊踩了一遍。
看来这完颜明洸真是被宠坏了, 不过想想也是, 她可是安车骨王完颜昼的亲妹妹,刁蛮一点也能理解, 左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虽不知谢樽到底哪里招惹了这位公主殿下,但多叫个人来作陪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景潇乐得有人来跟共苦, 当即便打算差人去把谢樽叫来。
但陆景潇才刚刚抬手,始终沉默不语的陆景渊突然上前一步,止住了他的动作。
“殿下有所不知, 若无敕令,武威侯无权接引外宾。”
“若殿下执意要武威侯前来接引, 便请在此静候片刻,本王遣人去宫中讨上一道圣旨,殿下自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