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63)
“撬开嘴的办法又不是只有一种。”
“你可以试试。”阿七依然梗着脖子看着她们,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
眼看着场面有些失控,谢樽一阵头痛,急忙上前拦住不知为何分外愤怒的赵鸣珂:“等等!”
“两位消消气,消消气,先交给我可好?”
营外的沙丘上,谢樽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浑身上下就只裹着单衣和大氅,阿七坐在他身边,始终垂着头没有说话。
谢樽侧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少年,心下有些发堵。
终究他曾与阿七有数面之缘,虽然当初阿七便不是个热络的性子,但也不像现在这般了无生气。
“你想回家?”谢樽把自己拢在大氅里,团地像一颗丸子。
阿七没有回话,依旧沉默着。
茫茫夜色下星辉暗淡,谢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抗拒,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沙丘下方的低地,看见简铮他们坐在营中,遥遥望向这边。
“你当初给我过我一个纸条,说会报我救命之恩,你还记得吗?”
听见这句,阿七终于有了点动作,他哑着嗓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抱歉。”
谢樽幽幽叹了口气,对这种捅一棍子说一句话的性子十分头疼:“你身上的蛊,我可以先为你解开。”
“但你不能走,你所说的一切,都需待查证。”
“……”阿七沉默了一会,对于谢樽,他的态度始终要软化许多。
他看着谢樽,就好像看见自己与故乡的一切再次有了重叠一般,他那些在风浪中飘摇欲碎的记忆,因为故人的出现而有了栖身之所。
“你能保证简铮会听你的吗?”
“她不听也无妨,我有别的办法。”谢樽笑了笑,“你放心就是了。”
或许是觉得能将蛊毒解开便已经足够,阿七对自己要留下来这件事并未作出反抗,他思索片刻便同意了,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
“我也可以先说……但,但谢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蛊虫弄掉。”
谢樽有些惊讶,但也没问,应了句“好”,如果这样,无疑更是方便。
往沙丘下走时,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谢大哥,我没有骗你。”
“或许,或许是有那么一些隐瞒,但我说的也都是真的。”阿七自顾自地说着,并不在意谢樽是否有所回应,他只是想说而已,说出来他能好受些,
“我其实很害怕,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一点小事都被我弄的一团糟。”
“嗯,似乎是,我猜猜你这计划究竟变了多少回。”谢樽没看他,依旧慢悠悠地地带着他往营中走,“两次?还是三次?”
“刚见到我,决定来找我时算一次。”
“中途发现我可能并不会解蛊时应当也有一次,所以你才会有所保留,怕自己都说了,手上便再无筹码,但没想到被简铮听见了,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然后简铮来了,你的计划便又拐回了最开始,这应当也能算一次吧?”
阿七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旋即又低下头去。
“你生在乡野,又无人教导,能磕磕绊绊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天赋异禀了。”谢樽看他耷拉着脑袋,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
眼看离营地越来越近,甚至都能看见简铮那依然有些不爽的表情时,谢樽又道:“放轻松,他们其实很好相处的,不过……”
说着,谢樽的声音冷了下去:“若这一次再有隐瞒,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将起的晨曦之下,阿七站在中间,周围的男女或站或坐,静静听着他的诉说。
篝火燃起的火光明明暗暗,乱舞的虚影好似为众人覆上鬼面,显得狰狞可怕。
乱了这一整夜,第二天原本的行程自然是不能成行了。
虽说一夜不眠对于在外行军打仗的安西军来说实属家常便饭,但这车队里有大把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总不好硬赶着上路。
原本这夜露渐晞,天也翻了白,已经差不多到了练武的时间了,但谢樽刚拿了剑准备出门,就被陆景渊硬抓去休息了。
虽然犹豫了半晌,但谢樽还是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等他再次躺到床榻上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地上的地铺依然摆得像模像样,只是依旧无人问津,陆景渊搓着谢樽有些冰凉的指尖,低声问道:“你当真信他?”
“算是吧?但还不可断言,无妨,会有人盯着他的,一切等到了阿勒泰再说,这一路便放松些吧。”
说着谢樽又蹭近了些,放软了声音:“我真不困,你就放我出去玩会儿呗,简铮都在外头跑马呢。”
“我困了,陪我休息。”陆景渊不为所动。
谢樽瞪着眼睛,一肚子的话憋着想说说不出来,就在他准备再争取一下时,外面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哗。
“快快快,那畜生已经被围住了!将军有令,擒获者赏银五十!”
听见这喊声,谢樽脑袋先是蒙了一下,随即他猛然坐起,掀了被子便往外跑。
坏了,他把奉君给忘了!
第118章
当初谢樽和陆景渊离开玉印塔时就没把奉君丢下, 奉君一路跟随他们,逍遥于山水之间,若他们偶尔在山间露宿, 奉君也会凑上来一起。
此番他们背上出使,奉君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只是这山原沙漠间狼群遍地,奉君的身影隐于其中,也并未引起过什么注意。
但昨夜可就不一样了, 奉君作为前哨率先发来了警告,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好几个沙匪, 已经引起了不少注意。
原本谢樽想着缓过这一头便把奉君带到这营里介绍介绍,也好让奉君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他身边,但没想到简铮动作也当真快得惊人,这才刚处理完阿七那边, 立刻就有了精神头去抓狼。
等谢樽着急忙慌地喘着粗气赶到营外时,奉君已经被围在了一个逐渐缩小的包围圈里了, 简铮那兴奋激动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盾甲兵持盾上前, 盾给我敲响点了!诶诶诶,那几个, 枪尖抬高点,仔细些别伤着它!”
“……”谢樽一时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场景。
看这阵仗, 不知道地还以为必兰真亲临, 此刻就搁那圈里呆着呢。
简铮叉着腰站在沙丘上指挥,萧云停无奈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将军,这雪狼桀骜好战, 要是不伤了它,必然是制不住的。”
“我知道, 只是它这身皮毛伤了实在碍眼。”简铮有些心疼地看了龇着牙一脸凶相的奉君,心下万分遗憾,
但这狼分外灵性,生得又威武漂亮,她是万万不能放走的:“哎,罢了,大不了给它腾个空坐车修养,养些日子也能恢复了。”
“网拿来没?”简铮说着,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架到了弓上,缓缓瞄准了奉君的后腿。
萧云停闻言应了一声,然后微微抬手示意远处的士兵们将那张藏着刀锋的巨网展开,随时准备向奉君抛去。
简铮的弓术极好,此刻又站在高处,射中已然被围困住,分外焦躁的奉君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当那支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离弦而去,刚刚越过那道由盾组成的坚壁时,一道浅金的剑光骤然劈来,将那支羽箭断成两截。
只见那道身着月白单衣的身影轻若飞鸿,踏着盾牌与枪尖,顷刻间便跃入包围圈,护在了奉君身旁。
场面霎时一静,四下只剩下奉君喉咙中发出的委屈的呼噜声。
周围的士兵见着面面相觑,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一时进退不能,场面分外尴尬。
“乖,别怕。”谢樽拍了拍蹭到腿边的狼脑袋安慰道。“我的错我的错,不该忘了你。”
此时简铮也走了下来,众人自觉为她让开一条道来,目光来来回回,悄悄观察着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