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27)
顺着一些不算明显的痕迹找去,谢樽很快就找到了他的那两位下属。
所幸这两人还算机灵,见自己不敌便脚底抹油地跑了。
因此虽然是受了些伤,但还不至于伤及根本,回去养些时候也就好了。
带着两个伤员往回赶,待到第二日午时,谢樽才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蓟州。
截杀游骑一事除了实力也需运气,因此第一夜便完成任务的并不多,蓟州尚没多少人回来。
有关此战的禀告桑鸿羽已然尽数做好,不必谢樽再耗费心神。
江明旭听说他回来了,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让他去好好休息,有什么醒了再说。
谢樽视线在江明旭和桑鸿羽身上游移了片刻,最终没有推脱,将那根彩带交给江明旭后便回了房。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谢樽醒来时也不过明月初升。
他捂着头坐起,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莫名有些想笑。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谢樽还是起床去简单吃了些东西垫了肚子,刚出膳房,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转头便去敲响了江明旭的房门。
“将军。”
“这就醒了?好像没过几个时辰吧?”江明旭伏在案前,眼底一片青黑,抽空抬头看了谢樽一眼。
“足够了。”谢樽笑着说了一句,目光移到了那被搁置在旁的彩带上,“将军可看了那彩带中的点图?”
闻言江明旭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谢樽把那条彩带给了自己。
原本他以为是这孩子初战告捷,得了战利品向他证明呢,这么看来是有什么说法?
见他一时沉默,谢樽便也明白了。
他无奈地上前一步,将那已经被解开过一次的彩带再次解开,露出了其内层的纹路。
彩色的拼接布料上,绣了数个白色圆点,其间用白线连接。
谢樽捧起布料放在了舆图前,将圆点和舆图上的位置一一对应了起来,恰好有三分之二就是那些被袭击过的地方。
剩下的三分之一,想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去。
“一个有些鸡肋的消息。”谢樽叹了口气,又将那条彩带卷了起来。
这个东西除了证明他的猜想无误,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这彩带里的标注的路线每个小队必然不同,若是拿到了其他,也只会是像他这样,将其剿灭方能拿到。
但如此一来,拿到这彩带也没有了多少意义。
不过能够排除这彩带上有,但还未被袭击的地点,就已经省了不少事了。
而且对方的行动有迹可寻,也可以让他的推测更加顺利,总归是有利无弊。
“还请将军准许属下继续截杀。”谢樽对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江明旭抱拳,神色坚定。
江明旭回过神来,将目光从舆图上移开。
但当他看向谢樽时,他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甚。
他明白谢樽的能力,如今能用他自然最好,若能在赵磬到来前将这些四处作乱的游骑彻底肃清,许多事情便可方便不少。
但他无法忽视谢樽此时的心理状态,若是为了这点功绩,急于求成却透支了谢樽,他也并不愿意。
他真心将谢樽看做自家的小辈,自然也疼惜欣赏对方,不希望对方陷入痛苦和迷茫的泥沼之中。
“但是……”江明旭有些犹豫,他更希望谢樽可以呆在城里先好好休息一番。
“鸿羽应当与将军说了吧?”谢樽明白江明旭的顾忌与关心,他心头微暖,轻声问道,
“将军觉得那是懦弱吗?”
虽说他的语气中略有疑惑,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片清明。
听见谢樽的问题,江明旭顿时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心头泛起了绵密的刺痛,答案当即脱口而出:
“当然不!”
谢樽看着江明旭笑得轻松:“我也觉得。”
人的恻隐之心、悲悯之情又怎会是懦弱呢?他不会为了逃避痛苦而变得麻木,但他也不会停止他所坚定的道路,如此而已。
“将军放心吧,我心中自有思量。”
从江明旭那里出来还,谢樽没走几步路就遇上了桑鸿羽,对方看到他有些惊讶,愣了一会才问道:
“要聊聊吗?”
蓟州的角楼上,桑鸿羽看着又拿着一包点心的谢樽有些无语。
“见谅,先前没吃多少,这会儿饿了。”谢樽笑着又扔了块点心到口中。
“算了。”桑鸿羽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慢慢说了起来,
“你和我哥哥很像……”
是什么相像,两人皆心知肚明,不必点破。
谢樽没有插话,静静听着桑鸿羽的叙述。
原来桑鸿羽的兄长在很多年前,也是玄焰军的精锐之一,照理说应当前途无量。
不过……他的结局并不美好。
“若不是他一时心软放走一人,又怎会被对方带人杀回营地?”
“不仅自己送了命,还连累了不少人……”
桑鸿羽的声音里带着些明显的哭腔,但他背对着谢樽,并不希望这些脆弱被人看见,谢樽也就当做并不知晓了。
最后,桑鸿羽哑声说了一句算不上友好的话:
“你很厉害,但并不适合这里。”
角楼之上一片寂静,远处吹来的风锐利冰冷,刀子一般的割在裸露的皮肤上。
“所以呢?”谢樽靠着立柱,望向远处的群峰,“你希望我离开吗?”
“不。”桑鸿羽说罢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片刻才又道,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但……我希望你可以斩断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不论对你还是别人,都是好事。”
如此一来谢樽不必痛苦,而那些隐患也自可消除。
听见他的话,谢樽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迈上楼梯前,他还是回头轻声道:又
“多谢,我会记下的。”
“或许有些尖锐,但我还是想说……”
“作为战士作为将军,我会隐藏好这些感情,但是……”谢樽停顿了一下才道,
“无恻隐之心,非人也。”
回到自己房间后,谢樽也睡不着了,他取出从江明旭那里拿来的舆图,在案前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清早,赵泽风也带着人回来了,他身上多了几道刀伤,但精神却比出发前更好。
谢樽将他拿在手里四处炫耀嘚瑟的彩带一脸无语地夺了过来,然后将这条彩带中的标点也一一挪到了舆图之上。
“不是吧?这你都能发现?”赵泽风杵着下巴看着谢樽在舆图上标记,一脸惊叹。
“但凡王爷授课时你能上点心,把舆图记下……”
“诶,你可别乱说。”赵泽风不乐意地打断道,
“我还是知道轻重的好吧,那些杂七杂八的图我可是全背下来了。”
“但就算背下来了,又有几个人能敏锐到看到这玩意,就立刻就联想到啊?是你有问题,不是我。”
谢樽面无表情,使劲抽出了被赵泽风压在胳膊下面的舆图。
“说明你背得不够熟,还需努力。”
四方舆图是重大机密,不是谁都能看的,即使是各个将领,也大多只能拿到自己治下区域的舆图。
完整的幽冀舆图一直只把握在寥寥数人手中。
“你!”赵泽风眉毛一竖,吹胡子瞪眼得十分不爽,“不陪你了,我找别人切磋去了。”
“慢走不送。”
赵泽风走后,谢樽揉了揉眉心终于算是得了清静。
他叹了口气看着擦着边进来送水,不敢和他对视一眼的桑鸿羽,一阵无奈。
从昨夜后,桑鸿羽就是这副别别扭扭的模样了。
说来对方也并无错处,所言他亦十分赞同,最多只是他们的理念有些许差异而已,实属正常,连矛盾都算不上。
他在鸿鹄书院时一天可以和别人吵上十架八架来着,和王锦玉他们也没少吵过,吵完也是一样勾肩搭背四处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