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69)
姬循雅点点头,“陛下说的动人。”
他的态度却没有被打动的意思。
他看着赵珩的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若臣只想偏安,不,若臣只想浑浑噩噩,向死而活,又当如何?”
话音未落,他的表情微变。
手指一转,脱开姬循雅的束缚。
那只被手帕包裹的手潜入衣袍下摆。
赵珩笑叹一声,像在看个暴殄天物,年幼无知的少年,“将军,这世间有许多事,比死更有趣。”
他声音含笑,却有些黏腻滞涩。
第五十章
赵珩能感觉到, 掌下肌肉紧绷,冷硬得简直和神像无甚差别。
姬循雅一动不动,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细长浓密的长睫亦不开阖, 如有实质的视线利利地刮过赵珩的脸, 仿佛他此刻在做何等十恶不赦之事。
唯有呼吸比平时略微急促,昭示着面前的姬循雅尚是活人。
眸中血丝狞丽,似燃了起了一团火。
却又,无可奈何。
赵珩忽觉好笑,便偏头去亲姬将军。
后者瞬时唇角紧抿,几乎绷成一线。
吻尚未落到唇边, 姬循雅忽地动了, 将军动作凶狠而迅捷,隔着一层衣料,精准地攥住了皇帝的手腕。
赵珩被捏得生疼。
“又怎么了?”赵珩试探地动了下手指,毫不意外地感受到腕上力道狠狠加重,腕骨不堪承受地微微作响,然而皇帝神情却毫无变化, 依旧温柔含笑,甚至,带了几分纵容。
居高临下的、看待自己没那么驯服听话的爱宠的纵容。
姬循雅用力一扯, 细挑羸弱的帝王毫无抵抗地被他拽到身前, 因赵珩方才垂首,这一下险些直接撞上将军的肩膀。
赵珩干脆将额头抵在姬循雅肩上,疑惑地问:“唯谨?”
又发得什么疯?
姬循雅盯着赵珩唇边的笑, 片刻后,也笑了起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 ”姬将军开口,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喜欢做这种事?”
赵珩待他,十分,漫不经心,且,轻车熟路,姬循雅不愿意更不屑于细想为何——赵珩的事情与他无关,前尘种种又皆是死人,他更不必与之计较。
他又凭什么计较?
话音刚落,肩头处便传来一阵轻颤。
姬循雅目光愈阴沉,赵珩在笑。
笑得姬循雅心口也随之细微地颤,他便不悦地皱眉,扯起皇帝的长发。
他果然在笑。
赵珩转头,依旧亲亲密密地压在姬循雅肩上没有抬起,温热的呼吸随着他姿势变化尽数蹭过后者的脖颈,目光似笑非笑地向下一扫,“朕知道,将军冰清玉洁。”
凑上前,在姬循雅喉结上咬了口,“节烈忠贞非常,”,不待他有所反应,一拍他的脸,示意他向后,懒散道:“退下,朕乏了。”
语毕,手腕一转,灵活地脱开了姬循雅的束缚。
赵珩起身而去。
身后脚步声迅速离远。
赵珩慢悠悠地将未受伤的那只手浸入水中。
“哒、哒。”
步履缓慢犹豫。
赵珩头也不回,“何谨?”
这声唤仿佛什么无需言明的命令,何谨道了声:“是奴婢。”快步上前,“奴婢来服侍陛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但见帝王神色如常,不仅如常,甚至有那么点,开怀。
明艳锋利的眉眼间隐隐可见笑意,不知为何,竟叫人不好意思看。
何谨立时低头,视线便自然地滑到赵珩被水浸没的五指上。
苍白的手指被热水暖得指尖泛粉,若白玉生辉,何谨头垂得更低,连眼珠都不敢转一下,机械地往边上挪了挪,为赵珩拿巾帕擦手。
另一只手洗得小心些,也远比这只时间长。
沾水的手在何谨面前一闪而过,何谨不敢多看,急忙递过巾帕。
雪白的帕子流丽地划过指缝。
何谨静默许久,小心地问道:“陛下的心情,似乎很好?”
姬循雅不知何时进入寝殿,却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了出去,一干宫人看见姬将军在皇帝寝宫来去自若,皆被吓得脸色惨白,心道:完了。
真的全完了。
姬循雅之嚣张跋扈,相较于史册上诸多权臣,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谨想的却是另一重。
赵珩可非但没有受辱之态,反而看起来心绪上佳。
何谨先前觉得皇帝被迫伏于权臣,忍辱负重,这个想法又在见到赵珩之后有所动摇。
他们之间,何谨由衷疑惑,到底是什么关系?
倘是迫不得已,王爷大约会很高兴,帝王满腹怨恨,很有可能为了除掉姬循雅而与他合作,可若是心甘情愿……何谨神色微变。
赵珩擦手的动作一顿。
何谨马上收敛了心绪,“得见圣上开颜,是奴婢等的荣幸,奴婢随陛下喜而喜,是为陛下高兴。”
皇帝摸了摸唇角,认真问:“很明显?”
本以为皇帝会质问自己怎么敢揣摩上意,何谨沉默半秒,“是。”
赵珩轻笑一声,却问:“卿可知太祖的九骝吗?”
何谨虽不怎么识字,更没看过太祖本纪,却听过不少以几代英主为主角的书,对太祖那些或史册一笔带过,或后人杜撰的宝马名剑爱臣知交可谓如数家珍,立时道:“奴婢知道,是太祖陛下的九匹爱马。”
“九骝之中,太祖其爱一匹通体赤红,却生着黑鬣的马,”随手将巾帕一搭,“性烈异常,寻常人莫说骑马,连马身都近不得,太祖驯服这匹马,用的时日比其他八匹加起来都长,或许久求方得,更得太祖珍爱。”
何谨亦跟着笑了起来,朗声说:“奴婢也知道,因太祖喜爱,这匹马便不和其他八匹一样用骝为首字起名,太祖给它取名叫,叫……璟瑄。”
赵珩揉了揉少年人的发旋,“对国史知之甚深,比不少朝臣强。”
何谨耳垂微红,“谢陛下夸赞。”
将这些全是听说书的讲的隐去不提。
时辰不早,待处理完一些琐事,赵珩便上床休息。
睡意渐沉,身后却忽地一冷。
细密冰冷的水汽瞬间将赵珩包裹。
赵珩皱了下眉,心道姬循雅是脚滑跌荷花池子里去了吗?
不然为何满身湿漉漉的凉气。
他不回头也知是谁,就阖着眼没动。
姬循雅将他从头往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冷冷道:“陛下好宽的心,深更半夜,龙榻上忽多了一人,您竟习以为常吗?”
赵珩转头亲了他一下,照旧懒洋洋地闭着眼。
姬循雅默然几息。
心火更重。
“将军星夜前来,”赵珩慢悠悠地问:“只是为了质问朕?”
姬循雅语气虽冷,却平静,绝称不上质问。
姬将军蒙受不白之冤,不为自己辩驳,却道:“京中不比陪都宁静,何况陛下宽仁能容人,没半点防备之心,”抬手,以指做刀,虚空沿着赵珩的脊椎缓缓向下,似真要将他剥皮削骨,“若有贼人夜闯寝宫,伤了陛下,臣百死难赎。”
赵珩嗤笑,“那将军的布防可真辜负朕的信任。”
行至深处,姬循雅指尖一僵,而后如被针刺般,猛地抽手,压在身侧。
“将军,”赵珩声音睡意朦胧,听得姬循雅莫名地也起了些困倦,“朕要上朝。”
黑眸冷冽,“不可能。”
说完沉默几息,似在等赵珩的反驳,与他讨价还价。
舍弃何物,又换得什么。
可赵珩却不再说话了。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
他眸色发凉,专注视物时却令人有种想要躲避的滚烫。
赵珩被他看来看去已十分习惯,长睫下压,似已沉沉睡去。
“这几日不可。”片刻后,姬循雅寒声道:“臣同陛下说过缘由。”
赵珩动了下。
姬循雅眸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