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29)
赵珩:“……”
赵珩觉得事事都挺不妥的。
且不说叶太后如此淡定地接受了皇帝喜欢男子的事实, 这种身为太后上赶着给皇帝选男妃的事情, 恐怕纵观史书都甚少可见。
不对, 是闻所未闻。
赵珩沉默一息,脑海中有个身影一闪而逝,但随候也笑了起来,“并无不妥。”
叶太后见赵珩这般配合,大感满意,面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 轻轻摇头, 有些无奈地笑了。
她发间凤凰含珠的金簪随着主人的动作摇动生辉,“说起来,倒是哀家疏于关怀皇帝,竟连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男子都不知晓。”
赵珩配合地告罪,“太后哪里的话,是朕忙于国事, 少来给太后请安,还请太后莫要怪罪。”
叶太后含笑弯了弯眼,心情不错地关怀了句, “国事要紧, 但诸事都要紧不过龙体康健,皇帝也莫要太过操劳了,”旋即话锋一转, “既然要选,也不能什么人都纳入宫中, 不知皇帝可有中意的世家子弟?”
她笑,“崔相崔抚仙出身名门,品貌出众,哀家曾听人说过,”这个人自然是叶国舅,“崔抚仙乃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他若入宫,不算辱没我儿。”
一线光华在赵珩眼中转瞬即逝。
以崔抚仙统率百官之才,他便是真生成个天仙模样,赵珩也不会失心疯到让他入宫。
况且崔抚仙并非无足轻重的官员,让他入宫,必然引起朝局震荡。
以叶太后的聪慧,不会想不到这些。
赵珩面上不显心思,闻言却深深皱眉,仿佛对崔抚仙很有几分厌烦,敷衍道:“崔相事事皆好,只是太古板正经,朕要选的是枕边人,不是给朕讲课教学的先生。”
听皇帝将崔抚仙的端雅描述成古板,饶是对崔抚仙无甚好感的叶太后都忍不住腹诽:所以这就是你和姬循雅纠缠不清的缘由?
她笑了笑,道:“那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不若说出来与哀家听听,哀家也好为皇帝参详。”
赵珩无言。
叶太后看他。
赵珩端起茶,慢慢啜饮了一口。
叶太后继续看他。
赵珩轻轻放下茶杯。
叶太后发现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立刻调整唇角弧度,再度看向赵珩。
赵珩……赵珩拈起了一块茶点。
叶太后大约不爱吃甜食,点心做的虽精巧,但极寡淡,入口只淡淡花香,不待赵珩细细咀嚼,立时便化开了,仿佛吮了满口花露。
叶太后又忍了片刻,见赵珩把手伸向第二碟点心,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皇帝。”
话音未落,却见赵珩的耳朵慢慢红了。
叶太后愣了一息。
她是眼睛瞎了吗,不然怎么会看见皇帝在害羞?
赵珩红着耳朵,扭扭捏捏地说:“朕,朕偏好……”
叶太后凝神去听。
听这行事荒唐,现下好不容易收敛了些的皇帝陛下道:“朕偏好美人。”
这次轮到叶太后无言以对了。
她没想到,皇帝身为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偏好居然如此的,直白坦诚。
坦诚得近乎庸俗。
赵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美滋滋地说:“性情最好有趣些,稍稍有点脾气亦无妨。”他猛地一顿,看向叶太后。
叶太后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
不料赵珩郑重其事道:“最最要紧的是,不必太聪明。”
叶太后:“……”
她干巴巴地回答:“哀家知道了。”
叶太后现在看见皇帝这张笑得了无心机的脸就觉得心烦,抬手轻轻拂过额角,面上流露出了几分困倦,“皇帝,时候不早了。”
窗外,艳阳高照。
赵珩了然,轻轻颔首,“太后,朕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来人,”叶太后真心笑道:“送陛下出去。”
叶太后做事极其利落,不足三日,叶太后的贴身内侍便令领着数位宫人捧着几匣画像来拜见皇帝。
“陛下,”样貌清秀的内侍躬身,毕恭毕敬地道:“这些都是娘娘命奴婢送来给陛下的,请陛下一观。”
赵珩笑道:“替朕谢过太后的美意。”
他瞥了眼韩霄源,后者立时明了,接过其中一匣,轻轻搁在赵珩案头。
余下则被其他宫人接过,放好。
几人见礼后告退。
赵珩打开匣子,从中随手拿了一副。
画像展开。
但见画中男子身长玉立,端得是样貌清逸的俊朗男儿。
在画像下方,标了一行此人名姓与生辰八字。
赵珩道:“杜氏的郎君,”将画像往匣中一抛,他笑,“样貌倒是清俊。”
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满意。
他偏头,对韩霄源道:“朕属意男子这件事,外面怎么说?”
韩霄源垂首,简略地作答。
……
外面能怎么说?
近一年来皇帝厉行新政,其他国政多尚未完全铺开,但减税这般关乎民生之事却是见效得立竿见影。
只要赵珩能做个好皇帝,让百姓富足安居,莫说是选男子,他便是从曲池里把先燕君的遗骨捞出来说要追封为后,民间也不会有反对声。
充其量在闲暇之余感叹句,真龙天子的品味就是与凡夫不同。
但朝中与民间反应迥异。
年逾古稀的苏太傅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昏过去。
老爷子先前因为皇帝跑到陪都昏了一次,半年来见证皇帝六亲不认雷厉风行的改革昏了数次,前几日听到皇帝与姬循雅有私昏一次,今日昏得众人已习以为常,忙上前搀扶得搀扶,倒水的倒水。
“妖孽将出。”苏太傅白着一张脸,话音未落,老泪纵横。
这个妖孽当然不可能是骂皇帝。
至于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有人低声道:“太傅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小时听一道人说过,太祖的泰陵依托渠南山而建,二十三年前的一日,虽是白天,但狂风大作,飞沙遮天蔽日,那道人从渠南山下来时,正看见一条巨蛇从山心破出,满身碗口大小的黑鳞。”
他语气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连半昏的苏太傅都清醒了几分。
“然后呢?”同僚催促道。
“然后,巨蛇正与他对望。道人说他当时只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因为,”他的语气愈发诡秘,“那巨蛇的眼神不似寻常虫蛇,却像个有灵的人一般,眼光森冷如冰,他被吓得动弹不得,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巨蛇却消失不见了,连狂风都瞬间停下。”
他看了眼屏息凝神的众人,“那道人说,他当日看见的说不定是镇压在太祖陵中的晦物,怨气经年累月化成的巨蛇。”
有官员颤声道:“二十三年前……那姬……”
姬循雅也二十三岁!
“嘘——”
官署中一时死寂。
比起这些迷信谶纬官员的震惊与深感国之将亡,如周小舟这样的年轻官员想得便很简单了。
“倘陛下立后,后族便会立刻加官进爵,”周小舟由衷地提出疑问,“但若陛下迎娶男,男后,”这个词他说得颇为别扭,“那皇后本身岂非就能承爵?”
崔相是朝中少有的宽厚人,听到如此荒唐的话并未摆出百官之首训斥他,只是无奈一笑,道:“小周大人想得甚是长远。”
周小舟黑亮的眼眸隐隐发光,“历来后族都被封承恩王,虽无尺寸之功,却能得封王爵,谁人能不心动?”
他就很心动。
当然,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不敢说。
更说不出口。
崔抚仙摇头,“以我愚见,陛下不会。”
“不会封王?”
“不会立男后。”
周小舟原本昂然的精气神少了大半,犹不死心地问:“崔相,您觉得,被陛下挑中的郎君日后可否在官场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