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40)
重组禁军,必会对靖平军造成冲击。
于姬循雅而言,任何敢触及他权势者,皆罪该万死。
而今姬氏权倾朝野,难道周截云就没有半分顾虑?
赵珩放下奏疏。
帝王眼眸沉沉地看着周截云,语气辨不出喜怒,却道:“周卿,你不怕死吗?”
话音中失去了往日的笑意,低沉,又威势十足。
周截云顿了一秒才垂首。
却又不曾完全低下,他依然可以看清皇帝的眼睛。
这双眼眸中情绪涌动,他看不懂缘故,亦无心分辨。
轻吕卫是保卫帝王的甲胄,是帝王,最后一把刀。
他只需要做一把沉默寡言,对主人忠心无二的锋刃。
臣子反问:“陛下会让臣死吗?”
胆大妄为,只是将这话说出口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这于帝王而言是大不敬。
静默。
立在帘栊外的宫人神色惶恐。
“滴答。”
是宫漏流水的鸣声。
宫人不由得一惊,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窥伺内书房。
不料下一刻,内里却传出帝王畅意至极的笑声。
“周卿啊,可惜,”赵珩的声音中犹带笑意,“可惜!”
周截云不解地询问,“陛下,臣不明白,陛下在可惜什么?”
下一刻,他与帝王对视。
周截云倏然怔住。
他看见了一双正在熊熊燃烧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周截云仿佛听到了战场上鸣金锋利而悠长的声响。
皇帝的目光太过炽热,烧得他血都觉得滚烫。
“可惜你晚生了几年。”
可你晚生了几百年。
若你与朕同在一世,功臣阁上,未必无卿一张丹青像!
周截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惜。
他思量一息,“陛下,臣不觉得可惜,臣若早生几年,当在先君时为官,”至于先君干成了什么鬼样子朝野有目共睹,周截云不觉得在先帝朝为官能比在赵珩手下更官更好,“臣本罪臣之亲,陛下不计前嫌启用臣,臣深为感激。”
武将仰面看向帝王,认真地说:“若早生几年,才是臣的憾事。”
赵珩不料周截云也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愣了一秒,旋即笑得愈发开怀。
周截云不解地看着赵珩大笑,笑得面颊都微微泛红,好似白玉生晕。
周截云以为皇帝在笑话他,莫名地有些急了,“陛下,臣所言字子句句皆出于真心。”
赵珩笑道:“朕不觉得卿说假意,朕只是,”话未说完,笑得太久嗓子生疼,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见周截云眼巴巴地看着他,“很高兴。”
……
入夜后。
因姬循雅一份文书写的不明不白,赵珩“不得已”去神卫司寻他。
刚一踏入书房,赵珩就闻到了一股很奇怪但熟悉的味道。
赵珩心中笃定,是烧东西的味道。
这次是竹简。
赵珩甫一踏入内室,但见姬将军百般留恋地在竹简上抚摸不去,而后垂眼,仔仔细细地看过竹简上的内容,启唇默念了数遍后,就直接将竹简扔进炭盆中。
“啪。”
火光四溅。
赵珩脚步一顿,难得积攒的温情脉脉顿时一扫而空。
姬循雅怎么这样爱玩火。
皇帝含笑道:“你书房中放了不知多少文书奏折,极易引燃,若因此烧了神卫司,牵连其他殿宇,修缮的费用你来出。”
姬循雅抬眸,淡淡地明知故问,“国库空虚?”
赵珩冷嗤了声,“姬将军此言差矣,国库什么时候有钱过。”
“既然没钱,陛下就该开源节流,”姬循雅平静地说:“立后靡费巨大,还是日后再说吧。”
火光明明灭灭,落在人面上晦暗不清。
赵珩生生被他气笑了。
听见他笑,姬循雅终于抬头,“陛下心情不错?”
赵珩看着姬将军。
后者清丽出尘的面容上似有一层冷意笼罩,是烈焰也化不开的阴寒。
“嗯,”不知为何,他很难对姬循雅真正生气,“美人在侧,朕的心情自然好。”他哄道。
姬循雅深以为意地点头,慢慢道:“九江王好色人尽皆知,迎娶的王妃有曲北第一美人之称。臣先前因公事见过九江王,虽已不惑之年,仍丰神俊朗。”
他盯着赵珩,“有这样的父母,其子容貌定然远超常人,难怪陛下看见李默高兴。”
第九十四章
姬循雅冷着一张脸, 幽幽火光下默然不语,鬼气四溢。
赵珩强忍着去摸他下巴的欲望。
赵珩笑眯眯道:“九江王世子的确样貌过人,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他去看跪坐得端雅的姬循雅, “顾盼生辉。”
姬循雅面色不改, 却听他手中的竹节发出咔地一声脆响。
赵珩目光游移,正落在燃得并不十分旺的火盆上。
他继续道:“且性格柔顺,知礼数,懂进退。”
“啪!”
被姬循雅掰成两片的竹节遭他投入火中。
火光缠绕竹节,蜿蜒而上。
赵珩仿佛才看见姬循雅在烧东西,凑近两步, 故作疑惑道:“你烧什么呢?”
姬循雅弯唇, 朝帝王露出一个最进退有度,可称谦恭的微笑,“烧纸钱。”
赵珩笑,“还不急。”
他见好就收,俯身在姬循雅冰凉的唇上贴了一下,“你我百年之后共葬, 定有后代帝王祭祀,不必自己预备贡品。”边亲,边顺手拿起桌案上剩下的竹简。
姬循雅仰面与皇帝亲了下。
正要继续, 余光正瞥见赵珩偷偷摸摸但动作利落地顺走一节竹简。
“陛下。”他阴阴测测地开口。
赵珩讪然一笑, 把竹简从袖中抖出来。
但见其上清晰地篆刻了年月,赵珩手中的这节正写着:帝与李默对谈。
竹简由刻刀镌刻,笔锋本已极利, 又因持刀人太过用力,李默这两个字刻得龙飞凤舞, 笔势横飞,利若刀裁。
赵珩一看是这玩意,面上装出来的赧然全消。
“好啊,”赵珩扬了扬竹简,“窥伺圣驾,这可是大罪。”
姬循雅面不改色道:“臣是在为陛下撰写起居注。”
赵珩哼笑一声。
他随手一扔,却忽地向前一倾,没骨头般地倒向姬循雅。
姬循雅伸手揽住他。
“景宣对朕的私事这么感兴趣,不若莫要再做将军了,”赵珩弯眼,“且在朕身边做个长史如何?正好了了你的夙愿。”
折腾了半日,赵珩发冠有些松垮,长发散了他满背,姬循雅捞起一缕把玩,一面捋一面道:“陛下身边不是有周截云了吗?三步之内,不知要置臣于何地。”
前有崔平宁,后有周截云。
不对,不对,不止这些人。
赵珩身边为何总有那么多人!
他垂着眼,姿态看起来很乖顺。
像一头,状若假寐的狼。
赵珩逗他,“他站左,你站右,如……唔!”
被啃得满口血腥——姬循雅的血,他的血,浓烈地混在一处。
不分彼此。
待挣开后,赵珩疼得嘶嘶吸气,险些抬腿给姬循雅一脚。
姬循雅道:“边地有异常。”
赵珩精神一震,立刻被姬循雅按住膝盖压了下去。
他顾不得嘴疼,坐直正色道:“怎么了?”
姬循雅又将人揽进怀里,赵珩满心正事,自然不会再挣扎,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姬循雅把下颌往赵珩颈窝中一抵,“朝中有人里通外族,走私盐铁和茶,怪不得边地贼匪屡剿不止,运往当地的辎重十次有九次被劫,”他语调温柔,不像在谈正事,却轻如情人间私密的耳语,“原来是在毓京有靠山。”
朝廷将甲胄武器和盐茶走官路运往当地,本是给当地驻军的补给,却屡屡被贼匪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