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43)
“将军既然谢朕,”赵珩笑眯眯道:“便不要恩将仇报。”
姬循雅在他耳畔轻笑一声。
细微的气流划过耳廓,痒得让人战栗。
姬将军方才拿冷水把自己不知冲了多少遍,血污洗得干干净净,然而或许杀戮太重,在没有任何熏香遮掩的情况下,冷冰冰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地侵蚀着赵珩的嗅觉。
不像被人扼在怀中,倒似与杀人如麻的锋刃紧密贴合。
如离水之鱼,下一息,便会被刀刃贯穿。
赵珩头皮发麻。
一面是对于危险的本能戒备,一面他那点胆大包天的,对于姬循雅样貌的喜欢,二者此消彼长,不相上下,逼得赵珩呼吸都有些不畅。
泡得太久,赵珩站立不稳,毫无逞强之念,任由自己跌入水中。
身后肌肉立时紧绷,姬循雅眸光骤利,连呼吸都快了几分。
他霍地出手,不等皮肉相贴,一把按住了赵珩的肩膀,将他生生拽了起来。
脸皮绝对算不上薄的皇帝往后一靠,干脆将头抵在姬循雅肩上,理直气壮地说:“将军,朕的腿软了。”
唇瓣开阖间,热气拂过侧颈。
赵珩眼睁睁地看着姬将军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瞬时绷紧。
“赵……”咬牙吐出的字只来得及发出气音,赵珩便偏头,去看他。
乌发驯顺地垂落,皇帝被水汽蒸得泛红,从脸颊、双耳、到脖颈,俱染上了层艳色,再往下,便被泉水遮掩,水波荡漾,难以看清。
他没骨头似地靠着,一副累得脱力的可怜模样。
瞳孔猛缩,姬循雅听得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将军,”两个字在赵珩口中滚过,也被染得懒洋洋湿淋淋,“你不放开朕,是想和朕共浴吗?”
水珠顺着姬循雅脖颈淌下,青筋鼓跳,赵珩目光同水珠一道划下。
话音未落,姬循雅一下松开了攥住他双腕的手。
赵珩却没立刻起来。
温汤太热,他额头上早浸出了层密密的汗珠,姬循雅身上却冷得如一块冰,二者中和,触之居然还很舒服。
“陛下。”姬循雅死死地盯着赵珩的脸,“为何还不起来?”
一滴泉水停在赵珩唇上,欲落不落。
他小指无意地蜷了下,仿佛在竭力克制,为赵珩擦去这滴水的欲望。
赵珩虽不懂何为见好就收,但面对姬循雅时他不介意先学学,伸手,抓住了姬循雅的右臂。
贲起的肌肉几乎有点硌手,赵珩撑着站直,大大方方地起身,出水。
他弯腰,随手勾起旁边早已备好的里衣穿上。
乌发蜿蜒贴于颈上,半遮半掩。
他毫不顾忌地将人体最脆弱的部分外露。
秀直的一条脊骨,只要柄最纤薄锋利的小刀,找好位置,切入其中,便能让赵珩再也站不起来。
只能受困于他掌中,由他摆布。
赵珩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感受到身后姬循雅灼灼的目光。
却无关情-欲。
赵珩轻啧一声。
像是在看一盘鱼肉,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思索着要如何用刀,才能切得完美无瑕,最好入口。
赵珩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带,又批了件外袍。
“天色不早,朕先去歇着了。”赵珩随意道;“将军自便。”
语毕,大步出去。
留姬循雅一人在水中。
赵珩。
他想。
他深深拧眉。
姬氏规矩森严,一言一行皆有定例,以谨言为贵。
少言就会多思,然而再多的疑惑也得不到任何解答,多虑反而平添无尽痛苦,便不问,不想。
那种抑制不住的疑虑,如燎原之火,随欲望熊熊燃烧。
他想,要什么?
姬循雅想。
想让赵珩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奠定的基业崩塌在眼前,想看他无能为力,看他痛不欲生,然后,亲手杀了赵珩。
不用铁器,要用手,掐住皇帝的脖颈,一根一根地碾碎他的骨头,再……
姬循雅猛地醒神,黑眸中汹涌着难言的情绪。
再如何?
你还想,姬循雅冷静地质问自己,要什么?
……
赵珩累极,刚回寝宫,先喝了两杯茶压了满口燥热,便立刻直奔床榻而去。
毫无仪态地往床上一滚,赵珩阖目,不足一刻便已沉沉睡去。
正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来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潜元宫,行至内殿帘栊前,脚步骤然顿住。
长指搭上珠帘,轻轻一点,却没有撩开。
片刻后,转身而去。
正殿的桌案上犹然摆着赵珩前几日命燕靖思读的书,来人目光一凝,落在那只青玉杯上。
杯中犹有半杯冷茶。
来人上前,神色晦暗难明。
片刻后,正殿内传来“咔。”地一声。
仿佛是茶杯放到桌案上的轻响。
旋即,归于寂静。
赵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小宫人悄然进来了几次,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皇帝的鼻息,生怕这个看起来羸弱无比的皇帝在梦中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至午时三刻,赵珩才闷闷地哼了声,皱着眉睁开眼。
宫人立刻上前,“陛下。”
赵珩用力眨了眨眼,还未看清是谁,先睡眼朦胧地露出个笑。
明明是锐利非常的样貌,这个笑却毫无锋芒,异常柔软漂亮,看得人心神一荡。
宫人立时诚惶诚恐地低了头,有年纪小胆子大些的,悄然抬眼,去看皇帝,“陛下。”
赵珩不算清醒地点点头,撑着下床。
不动不知,稍动一下,浑身上下如遭重碾般的疼。
赵珩毫无防备,疼得面色发青。
“陛——”
赵珩抬手,示意宫人不必扶他。
他喘了两口气,慢吞吞地站直。
赵珩身上虽不舒服,但半点没有影响他的食欲。
新来的小宫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瘦得也就比骨头架子重点的皇帝,风卷残云似地扫荡了满桌饭菜,目瞪口呆。
末了又喝了半碗含桃酥酪,心情愉悦地弯眼,道:“晚上将含桃换成冬酿桃酱。”
有宫人大着胆子道:“是。”
赵珩起身,随口道:“昨夜有人来过吗?”
为首者闻言面色微白,忙道:“请陛下恕罪,奴婢等实不知。”
赵珩一笑,“不知者无过,”明丽得灼灼生辉的眉眼满含笑意,双眸粲若寒星,“怕什么?朕难道是会吃人的妖物?”
“不……”敢字还未说出口,帝王已起身,悠闲而去。
宫人们面面相觑,皆松了口气。
只觉皇帝没有传言中说得那么喜怒不定,但的的确确极好,风姿俊美得人样子似的。
“如陛下这般爱吃甜的男子倒少见。”有小宫人轻声道,殿中静默的氛围顿时被打破。
话音刚落,就被身旁人推了一下,笑道:“你见过几个男子,就敢这样说。”
赵珩慢悠悠地挪到庭院内。
守卫潜元宫的护卫又换了一批,人数与他刚醒时一般多。
赵珩不以为意,从室内拖了个竹席出来,寻个树影荫蔽处看书喝茶。
无人打扰,难得清净。
赵珩半日看了一本,待金乌西沉,才抻了抻腰,慢腾腾地起身。
宫人守在他身旁,未得其命,不敢伸手扶他。
赵珩突然道:“朕白日说的冬酿桃酥酪。”
宫人愣了愣,应道:“是。”
“给姬将军送一份。”赵珩道:“姬将军是南人,”他顿了顿,才想到姬氏已北迁数百年,口味说不定早变了,沉默一息,“送去吧。”
“是。”宫人道,犹豫片刻,“陛下可有话要带吗?”
赵珩眨了眨眼,长睫如蝶翼,颤颤欲飞。
宫人立刻低头。
“那便告诉他,”赵珩随口道:“公务繁忙,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