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91)
赵珩哼了声,“见风使舵。”
提笔批奏道:削爵之事不必提。
而后又令戎和光将家中年十五岁以下子女送入京中,以观大礼。
放下书信,赵珩又翻开一奏疏。
姬将军的上书,说自己还有两月方能返京,地方尚有军务要料理。
赵珩道:“两个月?”
倒比他想象中长些。
帝王思来想去,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先前铺着的布防图上。
屏婺关外三百里,赵珩眯眼,有一处宣宗朝建的温泉行宫。
赵珩信手一划,红痕横穿毓京至行宫。
若轻装从简,乘良马去的话,七八日足以。
赵珩扬唇,笑眯眯地看向崔抚仙。
崔相心中蓦地生出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帝王温和地唤道:“崔相,朕有一事,想与卿商量。”
崔抚仙:“……陛下,陛下请讲。”
……
七日后,温泉行宫。
庭院内虽无水汽,亦有些湿热,姬循雅微微蹙眉。
赵珩让姬循雅到行宫接旨,他心中说得明白,一则行宫离毓京更近,旨意能更快些到姬循雅手上,二则也可在行宫中休憩几日,只当缓解夙夜忧劳。
但姬循雅对此无甚兴趣,只欲接完旨就走,推门大步而入。
越走,内里越静。
只听得铁靴踏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姬循雅慢慢将手压到剑上。
又过一转角,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人影。
一个……歪歪扭扭躺靠在凭倚上的人影。
不需回头,他已看得出此人是谁。
姬循雅目光剧震。
陛下!
赵珩听到脚步声,刚要回头,忽觉身后掠起阵冷风,欲动,腰便被一双手紧紧揽住。
紧密相贴。
衣袍不算单薄,但可能是抱得太紧,赵珩甚至能感受到姬循雅所着甲胄上的纹理。
裹了精铁铠甲的手臂严丝合缝地环着他的腰腹,赵珩被勒得闷闷地吭了声,“你要弑君谋逆,就换把好刀来。”
姬循雅将头埋入他的脖颈。
温热与冰凉相贴,两人都忍不住抽了口气。
“臣算得上是好刀吗?”姬循雅压着他的小腹,温柔地问道。
赵珩笑骂,“混账。”
姬循雅声音极轻,寸寸缠绵入骨,“陛下怎么来了?臣还以为,再过许久,才能得见天颜。”
赵珩推了他一下,根本推不动。
这身甲胄足足五十斤,又罩在这么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身上,赵珩似在推岩,也不执拗,推不动就放手,哼笑道:“将军先几日率军往北澄的方向去,弄得抚北王心神不宁,百般乞求,朕才过来看看,将军意欲何为。”
赵珩的话不能说是假的,只不过,大军?
一千人的大军?
姬循雅垂眸,“原来陛下,是因抚北王上书。”
赵珩听他语调沉沉,却刻意流露出委屈,竭力地扮可怜,忍不住微微一笑,“不是。”
若姬循雅真是条蛇,此刻已经缠赵珩身上了。
他偏头,去贴赵珩的脸,“那是为何?”
赵珩顺嘴亲了他一下,坦率道:“想见你。”
触感温凉,形似一块软玉。
赵珩惬意地眯了眯眼。
姬循雅一怔,正要再贴一下,却忽地顿住。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放开赵珩,转而跪坐到帝王对面。
赵珩不解。
姬循雅毕恭毕敬道:“陛下,臣有一样礼物,想送给陛下。”
赵珩更茫然,眨了眨眼睛,但唇角已露出七分笑意,“多谢循雅,是何物?”
姬循雅不答,只从剑鞘处,本该是挂着剑穗的位置,取下一小香囊。
香囊做的异常精巧,底色纯黑,却绣满了粲然如金的凤凰羽。
他解开香囊,将香囊送到赵珩面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到好处地,几乎要贴上赵珩的下唇。
赵珩垂眸一扫,但见内里装了大半白色的粉末,经过精心研墨,粉质十分细腻。
“这是,”赵珩迟疑道:“香粉?”
看颜色不大像,更似是某种药粉。
他脑中一时间掠过无数种可能,他轻啧了声,心情有些复杂。
虽说姬将军在外打仗还不忘给他带……土仪?令他十分感动。但姬循雅既不解释这是何物,又不说明用途,很令赵珩有种对方要给自己下毒之感。
还是正大光明地下毒。
他微微抬眼,与姬循雅对视。
后者柔情似水地唤了声,“陛下。”
比赵珩从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温柔,温柔得简直令赵珩后颈发酥。
皇帝陛下酥着酥着,顿生警惕。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装得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赵珩伸出手,以指尖捻了一点,笑道:“这是什么?”
姬循雅温柔地问:“陛下猜猜看?”他握住赵珩的手指,送到自己的唇边,作势要以唇蹭净。
赵珩怕这玩意不能吃,一把抽回了手,反拿手背拍了拍姬循雅的脸。
“不是鹤顶红,”肌肤相贴的亲昵触感太好,赵珩忍不住喟叹了声,考虑到自己手上这玩意才没去捏姬将军的脸,开玩笑道:“也不会是牵机。”
姬循雅用脸贴了贴赵珩,低语道:“您将臣想得太大逆不道了。”
赵珩垂首轻嗅了下指上残粉。
姬循雅先前似乎拿什么香粉与这玩意混合过了,幽香阵阵,如麝如檀,香气散去,余下的是种焚烧草木后的焦与苦涩,还有点水腥气,很是凄冷古怪,比起敷面的脂粉,倒像是祭奠亡者时点燃的香。
赵珩又仔细闻了闻。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目光灼灼,刮刀似的,一片片掠过赵珩的脸。
幸而赵珩早就习惯他这样,不以为意。
他拧眉沉思了片刻,还是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他抬眼,困惑地看向姬循雅。
姬循雅随手将小瓶放到案上,自己取出手帕,一手托住赵珩的手腕,一手拿丝帕,极细致地拭净赵珩指尖上的灰烬。
“景宣,”赵珩自问不是好奇心盛的人,却还是被姬循雅勾起了兴趣,“那里面是什么?”
姬将军一直闭口不言,那瓶子里莫非是某种助兴的秘药?
这个想法一出,就立刻被赵珩否定了。
无论是他,还是姬循雅,都不需要这种药。
手帕拭过之处,姬循雅也要以手指擦磨丈量,凉滑的触感弄得赵珩后颈都有些发麻。
他凑近,以唇贴了贴姬循雅的额角,“到底是什么?”
“唰。”
手帕落地。
姬循雅以手压住了赵珩的颈,微微用力。
于是吻也随之下落。
堪堪半寸之隔,呼吸交融。
姬循雅的目光始终在赵珩脸上连绵不去,“是,”他开口,“臣的烬骨。”
什么玩意?
赵珩顿了片刻。
两世加起来能让赵珩脑中一片空白的人不多,姬将军可算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赵珩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烬骨,那不就是骨灰吗?!
姬循雅拿了一瓶自己的骨灰给他他还蹭到手上放到鼻尖下面闻而且为什么姬循雅的骨灰会有香气姬循雅往自己骨灰里添香料了到底什么人会干这种事更何况他不是尸骨全无吗?
姬循雅看他瞳仁都瞪大了,很像受了惊的小豹子。
赵珩呆了两秒。
唇角冰凉的触感唤回了赵珩的理智。
赵珩霍地抬眼。
“你……”
姬循雅长睫轻颤,“臣死后尸首落在江河湖海内,无人收敛祭拜,机缘巧合下,臣才找回尸骨。”
赵珩无言地盯着他。
虽然姬循雅找到自己的尸体他很为姬循雅高兴,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方才差点没被哄着灌一嘴骨灰。
方才姬循雅把骨灰瓶送他嘴边之举动,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