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125)
赵珩思虑一息,断然道:“崔卿。”
同时一把按住姬循雅的手, 提防着他抽刀——姬将军有天子面前佩剑的特权,而后扭头对崔抚仙笑道:“崔卿今日与朕谈了太多公事, 定然疲累了。”
语音温和,显然未因崔抚仙的话而动怒。
“来人,备辇,送崔大人出宫。”他一面吩咐,一面在桌案下安抚般地捏了捏姬循雅的手臂。
话已至此,崔抚仙见了个礼,“谢陛下厚恩。”
视线划过桌案下君臣二人相贴的手,崔抚仙神色晦暗不明。
待礼终,转身快步出殿。
眼见着崔抚仙在赵珩的袒护下堂而皇之地离开,姬循雅慢慢转头。
眸中阴鸷之色遭主人竭力压抑,在赵珩的注视下却还是露了端倪。
于帝王面前,仿佛所有的隐秘心思都无处遁形。
藏不住便不藏,姬循雅轻笑了声,顺势抬起赵珩的脸,二指微微用力,感受着指下柔软的触感,心情稍霁。
他低语道:“陛下,臣近来是不是脾气太好了些。”
崔抚仙算什么东西,也配置喙他与赵珩的事!
姬将军身上血气森森,仿佛下一刻就能去提剑杀人。
赵珩被捏得双颊凹陷,含糊不清道:“崔卿乃朕之股肱,”脸上力道愈重,“朝中冗员太多,可用、可用的干吏能臣少之又少。”
姬循雅闻言倏然凑近。
赵珩居然还在为崔抚仙说话!
平时里他半句话说得赵珩不顺心了,皇帝晾着他几十日也是有的,今日崔抚仙言语放肆,赵珩竟还能温声细语地劝他回府!
漆黑冰冷的眼珠死死地黏在赵珩脸上,他却笑了起来,柔声细语地道:“陛下,继续说。”
赵珩面不改色地说:“可叹时局艰难,若朝臣皆像景宣这般得用,朕何惜一个崔抚仙?”
倘朝臣都像姬循雅一般……赵珩想想了一下这个场面,太阳穴已经在阵阵发疼了。
姬循雅闻言动作顿了顿。
赵珩偏头在姬循雅指尖蹭了下,笑眯眯地说:“崔卿便是这样公而忘私的秉性,非因朕才如此,他方才言词或有失当之处,但也是关心则乱,绝无犯上之意。”
姬循雅微微偏头,不阴不阳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关心则乱?”
赵珩盯着姬循雅看了半晌。
对方唇角含笑地同他对视。
无意几息,赵珩果断放弃了和姬循雅探讨何为直言上谏的打算,往前一扑,紧紧搂住了姬循雅的腰。
掌下的肌肉明显僵了一瞬。
硌得赵珩手都发疼。
“你……”
赵珩干脆不看姬循雅的眼睛,将头埋入他的颈窝,轻声道:“朕说错了,景宣,朕的景宣,”语调愈发轻,有点软,但又没软成一滩水,像把小刷子似的,蹭得人耳廓痒,“你又不是朕的先生,怎么就偏要寻朕话中的错处。”
姬循雅缓缓地低头。
皇帝毛茸茸的发顶搔着他的下颌。
小指动了动,又被姬循雅强制压了下去。
他冷漠地别开视线。
冷冷开口,“臣没有,明明是崔抚仙无理。”
“景宣,”赵珩方才坐的腰疼,干脆一点力都不使,整个人都挂在了姬循雅身上,一声比一声腻人,“好先生。”
赵珩说了几十年官话,但不刻意纠正时,话音仍旧有点微妙的上扬。
先生这端庄的称呼让他唤得饴糖似的黏腻。
姬循雅眸色有些暗沉。
视线游弋过赵珩全然依附着他的身体曲线。
“先生,”赵珩笑道:“这个错处,你晚上告诉朕怎么改才是对的,嗯?”
第八十四章
姬循雅被他抱了半天, 神色中的杀意方慢慢褪去。
怀中躯体算不上多柔软,却很是温热,赵珩有力的心跳顺着二人相贴处一下一下地传来。
砰、砰、砰。
是活生生的, 且一时半刻也死不了的人。
经过数月调养, 皇帝身上的余毒终于被清干净, 他平日吃得不少,又拾起了先前早起练剑的习惯,虽没健壮多少,但也不是二人初见时那么削刻的骨头架子了。
赵珩每日膳食都是他亲自安排,掌心有些粗暴地揉了揉赵珩的腰,姬循雅心情微妙地有些得意。
唇角上扬, 却蓦地想到赵珩是为哄他, 才这样亲昵地与他相贴,刚刚翘起的一点弧度又被他瞬间压了下去。
姬循雅开口,声音依旧凉丝丝的,“陛下只会对臣心狠。”
赵珩何其了解姬循雅,听他主动开口,便知他已不生气了, 至少不像方法才那般生气了,闻言哼笑道:“没良心的刻薄话。”
不等姬循雅出声,赵珩弯了弯眼, 抬起脸, 摸了摸姬循雅的下颌,只觉触手温凉,像一块柔软些的白玉。
“按卿所说, 朕只待卿无情,”赵珩笑道:“如何不算仅卿一人的特例呢?”说到一半, 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虽然从姬循雅的表情看,姬将军非但没有感觉到他的风趣幽默,反而看起来很想掐死他。
赵珩适可而止,急忙哄道:“朕失言。”
姬循雅阴阴测测地说:“陛下,您今日未免失言太多次了。”
见姬循雅的下颌被自己捏出了道红痕,赵珩凑过去亲了一下,抬眸朝姬循雅很无辜地笑,低语道:“那卿,再原谅朕一回。”
柔软的吐息扑落在皮肤上,痒得人发颤。
姬循雅冷笑了声。
心思一转,忽地想到什么,抬手将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上的赵珩扯了下来。
“陛下。”
赵珩听他语气郑重,亦正襟危坐,收敛了满脸欠欠的笑,“怎么了?”
“叶太后方才派人来唤你过去。”姬循雅道:“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赵珩顿了顿。
姬循雅怎么还记得这个事!
“朕打算,”他摸了摸鼻子,“去长信宫。”
迎着姬循雅的视线,赵珩继续道:“朕记得那几个杀手不是说,他们受太后指使来行刺朕。”他微微一笑,“毕竟是皇帝的母后,朕回宫半年,于情于理都要去长信宫看看。”
当时皇帝带着亲贵近臣跑到陪都,却没有带着太后一起,可见这两人母子关系也不如何。
姬循雅道:“臣陪您去。”
赵珩果断拒绝,“不了。”
姬循雅看他,眸光晦暗。
赵珩将桌上还未批的文书推给姬循雅,温言道:“国事繁忙,百废待兴,景宣,”拈起朱笔递过去,“劳烦你了。”
姬循雅垂眸,视线正落到赵珩手上。
手指细长而苍白,宛如根根纤长的枝,而在长枝间,生着朵朱红的,夺目的花。
是,至高无上的王权。
姬循雅接过。
思绪飞快转动,将军看着帝王,神色中无半点被帝王信赖的欣喜,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柔声说:“陛下啊,你是将臣当成杀人的刀了。”
朱笔停在他掌心,赵珩伸手,自下圈住了姬循雅的手背,轻轻一握。
笔便被攥在姬循雅掌中。
如同将这九五之尊的尊位,亦攥在掌中。
姬循雅抬眸。
帝王含笑看他,“循雅卿。”赵珩早就想这么叫他,但姬循雅厌烦帝王唤他为卿,他便很少以卿称之,这个称呼轻飘飘地出口,比赵珩想象中的还要好。
还要让他满足。
姬循雅该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虽晚了几百年,但还不算太迟。
赵珩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他温柔地在姬循雅唇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
他抬头,笑着哄骗,“朕怎么舍得把卿当成物件。”
姬循雅扬唇,亦笑了起来。
赵珩的话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赵珩心中究竟算什么。
但对于这样一个多情薄情,视大昭江山远甚于自己性命的帝王,被赵珩利用,未尝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