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232)
“好。”薛宓欣慰地抹去眼角的泪,握着薛凌云的手,紧紧攥着那只从小牵到大的手,“按说,我该高兴的。但是一想到你要去那般凶险的地方,再没有煜王府的庇护,你会吃多少苦啊!”
薛凌云勉强一笑:“不是还有长姐么?”他也握着薛宓的手,轻声道,“我会照顾好长姐的。”
薛宓难过地点点头,叹了口气轻声道:“昭亲王殿下逼着皇上放你离开坞原,皇上龙颜大怒。虽然父王立即将你逐出薛家,削去世子身份,但还是不能平息皇上的怒火。父王今日上报皇上,立文博为煜王府世子,被陛下驳回了。”
薛凌云一惊,脸瞬间白了一个度,愕然抬头看着薛宓:“三、三哥?”
惊闻薛其钢竟然要立薛文博为世子,薛凌云第一反应,他这样的酒肉纨绔怎能做煜王府世子?随即冷静下来:除了薛凌云,煜王府便只有薛文博这一个人选了,薛其钢别无他法。
“陛下为何驳回?”惊愕过后,薛凌云恢复了镇定。
薛宓道:“只说不妥。”确实不妥。
薛凌云愣愣想了片刻,将那些纷扰的念头清出脑子,握着薛宓的手微微一笑:“二姐,我走了,你和姐夫时常回王府看看父王。”
“嗯。”薛宓凝望着薛凌云,满眼不舍,“薛家手握重兵,有功高震主之嫌,你和长姐在南疆,皇家必定是不放心的。我猜,皇上不会再派父王去平乱戍边了。我和振武会好好照顾他老人家的。你去了那边,时常写信回来。”
“好。”薛凌云拍拍她的手,转头冲抱着玉儿的孙振武抱拳,“姐夫,照顾好父王和二姐,我去了。”
孙振武点头:“景纯,有我在,你放心。”他摆摆手道,“去吧,别让昭亲王殿下等太久。”
“嗯。”薛凌云依依不舍地捏了下玉儿的小脸蛋,凑过去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柔声道,“小玉儿,舅父走了,待舅父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舅父,早点回来。”玉儿奶声奶气地道。
稚子童真的语言,听得薛凌云眼泪差点落下,再不走更难过,转身便大踏步朝马车走去。纵身跃上马车,一声“驾!”策马便走,没有多看一眼路边的那群人。
第193章 意恐迟迟归
马车越行越远,将薛宓等人远远甩在身后。叶长洲撩开车帘,遥遥可见薛宓等人朝马车挥手,而薛凌云却头也不回,眼睛微红。
叶长洲走出马车与他并排而坐,轻轻靠在薛凌云身上,感慨地道:“别难过啦,你好歹还有人相送,看看我……”
夜风吹拂青衣,飘逸如梦,却吹不走别离愁绪。眸子深邃如同黑夜,薛凌云苦笑了一下:“我宁愿他们不来送我。”
是啊,明知要离开,来相送只会徒增离愁。温热的手覆在薛凌云握缰绳的手背上,叶长洲柔声道:“我听见你二姐说,煜王想立薛文博为世子,被他驳回了。”
薛凌云情绪低落,“嗯”了声,算是回应。以往他看不起他三哥,总觉得薛文博文不成武不就,胸无大志,整日沉溺花天酒地,不像是薛家人。可如今,自己被逐出薛家,比他更没资格做薛家人,还有什么理由瞧不起别人?
夜色中,薛凌云双手紧握,白皙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眉眼之间刻画着难以言说的痛。
叶长洲转头看着他,将他耳边散乱的鬓发撩到后背:“若是他答应立薛文博为世子,将来你重回薛家时,又以什么理由剥去薛文博世子之位?不论他是什么理由,如今不再立世子,对你、对煜王、对薛文博来说,都是好事。”
听他这么一说,薛凌云心里才稍感安慰,转头勉强冲叶长洲一笑:“还是你心思精巧。”
叶长洲抬头望着前方黑夜,笑得释然:“过往身份、权势压身,背负的东西太多,心就不清了;今孑然一身,倒是目明心清。”
薛凌云正要说什么,突然瞥见前方送别亭亮着灯火,隐约可见是宫灯的样式,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朝这边眺望,似乎在等他们。
“你看。”他伸手指前方,随即眸光暗沉,“宫里来的。”
叶长洲视力受损看不清晰,见薛凌云声音低沉,便宽慰道:“不会是太子或皇后,他们二人出城仪仗都要排两里地。”
薛凌云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那两个人,如果可以,最好此生都不要再见面。
“除了他们两人,谁还会来送我?”薛凌云低声嘀咕了一句。随着马车离送别亭越来越近,只见前方路边似乎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半大孩子。
那两人看见马车,遥遥朝他们招手,只听一个声音高喊:“十六皇兄!”
竟然是叶明志。那他身边的那中年女子,定是曹氏无疑了。
叶长洲愕然,都以为来人是送别薛凌云的,却没想到还有来送别自己的;他更没想到,来者居然是曹妃母子。
叶明志提着宫灯朝马车飞奔,曹氏身着披风,手里拎了个大包袱跟在后面跑。叶长洲见状连忙停下马车迎上去。
叶明志和曹氏都一身常服,风尘仆仆,连个随从都没带,就这么在荒郊野外的黑夜里等着叶长洲。
不知他们母子在此等候多久了?此地距离城门口有十里地,他们母子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叶长洲鼻头一酸,一把抱住叶明志,看着那张悲伤哭泣的脸,和他身后匆匆而来的曹氏,颤声问道:“你们怎么……”
他喉头哽得发痛,眼睛酸涩,后半句话再说不出来。他在坞原没有朋友,亲近的人也只有赵婆婆,却没想到他们母子还惦记着自己。
曹氏走得急,有些气喘吁吁。她见叶长洲左眼还有些发红,不禁伤心落泪:“你父皇也太狠心了,才从庆安国回来,又要让你去南疆。”
“十六皇兄,你眼睛怎么了?”叶明志松开叶长洲,眼巴巴望着他,担忧之情都要溢出眼睛了。
他们母子不知道清辉殿发生的事,叶长洲也不想说出来让他们担心。勉强笑了下,对曹氏拱手一礼:“让母妃担忧了。”转头对叶明志道,“这些天熬夜红了眼,无妨。对了,你们怎么在此?没有銮驾,也不叫宫人跟着,这夜黑风高的,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好?”
曹氏抹了把泪,道:“哪里都一样,宫中也不比荒郊野外好到哪里去,还不是整日过得提心吊胆。”
叶长洲没想到曹氏这么直接,愕然失笑:“母妃言重了。”
后宫如何勾心斗角,叶长洲从小看到大。曹氏不争不抢,为人处处忍让,才勉强保全一双儿女平安长大。可惜,不争不抢也保不住女儿,被送去和亲。
曹氏走到叶长洲面前,一双慈爱的眼睛望着他:“长洲,苦了你了。若不是你,月儿早死在和亲的路上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以袖抹泪,“你们父皇是个狠心之人,除了皇后生的两子,他谁都不心疼。还好,你和月儿还能互相照应……”
叶明志连忙挺了挺胸脯:“母后,还有我!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和十六皇兄互相照应,我能保护你们。”
叶长洲拍了拍叶明志的肩,对曹氏道:“月儿是我妹妹,我做兄长的自然该护着她,母妃不必挂在心上。”
“不。”曹氏抹了泪,一向温润、毫无锋芒的人眼里突然有了锐利的光,“以往我委曲求全,以为只要处处忍让,就能护我的儿女周全。从月儿和亲那天起,我才明白过来,在这宫中,无权无势便是最大的过错,不仅护不住子女,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叶长洲早就明白的道理,她现在才想明白。叶长洲感同身受,微微一笑:“母妃所言甚是。”他有些好奇这向来逆来顺受的曹氏,究竟有什么手段,便试探着低声问道,“不知母妃,意欲何为?”
曹氏凑近叶长洲,神情里还带着些许不确定,低声道:“长洲,你叫我一声母妃,我便斗胆当真生了做你母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