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223)
叶长洲开了窗,屋子里没点灯,漆黑一片。赵婆婆已死,叶政廷那一巴掌断送父子情,除了薛凌云,叶长洲再无软肋。人一旦没有了后顾之忧,做事便干脆利落起来,心也会越来越冷硬。
第186章 谋定而后动
刚入夜,叶政廷便召薛其钢进宫,在御书房陪他下棋,下了快两个时辰还未结束。左忠勇陪在叶政廷身边,时不时偷偷打哈欠,困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在不断为两人斟酒、换菜。
“陛下,夜深了,少饮些酒吧。”左忠勇放下酒壶轻声劝道。
叶政廷兴致正浓,落下一子把薛其钢逼到了死角:“哈哈哈哈,慎之,你又输了。”
薛其钢白日清缴崇明教忙了一天,入夜又被叶政廷拉着下棋,已十分疲惫,站起来拱手道:“陛下,臣输了。”
“哎,坐下。”薛其钢连忙招呼他,转身对左忠勇道,“再给煜王加些菜。”
“诺。”左忠勇应声,连忙吩咐宫人去办。
薛其钢趁机道:“陛下,臣已经用不下了。”
叶政廷摆手道:“你就好好坐着。”他脸颊微红,“好不容易解了西潘之祸,流番洲战事重开,湘楠又传来捷报,朕心里高兴,多少年没陪朕饮酒了,今夜饮多点也无妨。”
说着拿起酒壶给薛其钢倒酒:“你的量朕是知道的,就是再来一壶你也饮得下。”
发生了这么多糟心事,叶政廷还能高兴得起来才有鬼了。薛其钢不拆穿他,连忙扶着杯子道:“那是年轻时,如今臣快七十了。”
叶政廷抬头望着薛其钢,花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眼角,他失落一笑,放下酒壶道:“是啊,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孩儿们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们都老了。”
薛其钢想起白日薛凌云的话,又联想到近日坞原的异常,嘉亲王结党一事都快浮到明面上来了。他思索半晌,想着在这风云涌动的节骨眼叶政廷还要找自己饮酒下棋,只怕别有用心,便开口道:“陛下,臣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今夜我们只论兄弟,不论君臣,你说。”叶政廷饮了小半杯酒。
薛其钢不与他对视,低头拱手:“臣僭越,斗胆请陛下令飞花营查一查嘉亲王。臣偶有听闻朝中大臣与他来往甚密,加上这次擅自抄十六殿下府邸一事,臣认为嘉亲王再尊贵,也不能如此目无圣上。”
“他此举,置朝廷法度于何处?”薛其钢目光如炬,“若大盛朝堂谁地位尊崇,便可以目无法度随便查抄别人,这天下岂不大乱。”
叶政廷直起身子审视着薛其钢,眼里闪烁着狐疑的微光。半晌,他才笑了:“慎之,这话,不像是从你嘴里能说出来的。”他若有所思盯着薛其钢,“你这老狐狸一向万分谨慎,今日怎么了?”
薛其钢连忙跪下,拱手道:“陛下,臣不愿见陛下被人如此欺凌,不愿大盛朝堂有人结党营私,更不愿不愿诸位殿下手足相残。即便十六殿下有罪,也该陛下由来亲自赐罪。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作为陛下的臣子,当恪尽职守,无法容忍妄图左右、戏弄陛下之人存在!”
叶政廷凝视薛其钢的眼睛,眸光微动,忽然笑了:“难得,你这老狐狸居然还肯跟朕说点真心话。”
薛其钢却没笑,恭顺低头:“陛下给与臣如此高官厚禄,臣时常惶恐,丝毫不敢有负君恩。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薛其钢这番肺腑之言,说到叶政廷心里去了。自春猎后,叶政廷虽给予叶文惠亲王的头衔,却对他日益警惕。他作为亲王,却敢带府兵抄皇子的府邸,何等嚣张跋扈。叶政廷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如今坞原百姓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叶政廷。他正想借此机会除了眼中那根钉子,借机将所有屎盆子都扣到他头上。
叶政廷伸手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如炬低声道:“慎之,还是你懂朕。”他叹了口气道,“这逆子所犯的罪孽,又何止擅自抄皇子府邸。他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朕都给他记着。不过那时朕不能马上动他,一来那时候庆安国还在常如松手中,二来他勾连朝中诸多大臣,牵一发动全身,要连根拔起不那么容易。”
叶政廷直起身子背手道:“从叶长洲去游学开始,他们兄妹二人一路遭遇的伏击刺杀,朕便决定好好清一清这大盛官场。如今朕已经完全掌控那逆子结党营私的罪证,这次,朕要把那些蛀虫全都揪出来。朕今夜叫你来,便是要你做好准备,卯时便动手。”
“诺!”薛其钢跪地应声。他暗中擦了擦冷汗,幸好自己抢先一步说了这事,否则只怕会落得叶政廷疑心。
“那逆子与东南反贼勾结,为保万无一失,你拿朕的虎符,速去神机营调两千人来,一千人守住各关隘,一千人卯时进府捉拿逆子。”叶政廷朗声对左忠勇道,“命宴岚山带飞花营先将那些罪臣监控起来,陈珂带皇家御卫军严阵以待,卯时动手,将朕名单上的人全都拿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夜黑风高,飞花营迅速出动,将朝中各部与叶文惠来往密切的臣子严密监控起来;陈珂统领皇家御卫军则在营中枕戈待旦,只待卯时一到便动手;薛其钢飞骑前往神机营,调了两千火枪兵飞奔向坞原;冷剑则奉叶政廷的密令,要将最后一人的口供拿到。
和郡王府邸,叶子洛身着里衣,正在屋中疯疯癫癫唱着曲,头上插着各种玉钗簪子,脸上涂得跟鬼一样,依旧爬上桌子咿咿呀呀唱着戏,下人围着他正在劝说他下来。
冷剑藏在屋顶,抬起左臂对准屋子,只听“嗖”一声,一支带着尾羽的袖箭稳稳插在床柱上。
屋中人瞬间呆住,叶子洛见状竟极其麻利地爬下桌子,三步两步跳着过去将羽箭拔下,趁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快速打开纸条看了,随即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殿下,不可!”下人吓坏了,急忙冲过来试图阻止他。但叶子洛眼爆精光,三两下将那纸条咽下去,疯狂大呼:“哈哈哈哈,真美味!”
见屋中乱做一团,门外的冷剑眸光寒冷,一闪身融入黑暗。很快,他便在和郡王府后的小门外现身,抱着胳膊等候着。
冷剑在暗中等待半个时辰,终于如愿听到那小门“吱呀”开了。转过身来,见叶子洛正站在他身后,眸光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疯癫的样子。冷剑低头:“殿下,久等了。”
叶子洛冷冷看着冷剑:“带路吧。”
小半个时辰后,叶政廷的御书房灯又亮起,叶子洛一身郡王服,跪地叩首:“儿臣拜见父皇。”
叶政廷披着外袍坐在小榻上,饮了一口浓茶,才寒声对叶子洛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叶子洛以额触地,颤声道:“父皇,儿臣有冤!天大的冤!”
叶政廷放下杯子,拢了下肩上衣袍,不咸不淡地道:“朕就知道你莫名其妙疯癫必有蹊跷。朕不传你,你是不是打算这样一直欺瞒下去?”
叶子洛不敢抬头,身子不断颤抖:“儿臣不敢!他是儿臣一母同胞的兄长,儿臣……儿臣……”说着便哭了起来,“儿臣实在不忍心……那日五皇兄吃醉了,在儿臣面前说母妃是他逼死的,儿臣好恨!儿臣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叶政廷看着他,眼神冰冷,根本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一个字也不许撒谎。”
叶子洛哭道:“父皇!春猎时,儿臣是被……被五皇兄重伤!”他匍匐在地哭得凄惨,“儿臣跟他去狩猎,到了僻静处,儿臣想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便求他不要做伤害大盛、伤害母妃的事。”
叶子洛哭道:“谁知五皇兄却突然发怒,骂儿臣胆小懦弱,只甘于做个富贵闲散王爷,胸无大志。儿臣气不过,便与他争吵起来。这时候,儿臣才发现,他身边的侍卫竟然在暗杀参加春猎的世家子弟,一时间树林中又冲出许多刺客,他们竟和五皇兄勾结,要杀光在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