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124)
杨不易见他无恙,欣喜地抓着他手,轻声道:“殿下您没事就好,公主没事,安然躲在门后呢。”
叶长洲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是刘忠奇寻到贼人所在的位置,羽箭渐渐止息,最后一支羽箭勉强进入窗户便失了力道坠地。
杨不易壮着胆子挪过去,隔着锦帕将羽箭拾起,递到叶长洲面前让他看:“殿下,您看。”
那羽箭通体漆黑,箭簇、箭杆、箭羽皆无标识,看不出是何人所有。叶长洲瞥了一眼,道:“丢了吧,贼人不会傻到在凶器上留下自己的信息。”
杨不易弃了羽箭,瑟缩到叶长洲身边:“殿下,我们才上路两天,就遇到两次刺杀,小的有些害怕……”
叶长洲拍了下他的头,道:“早让你别跟来,你偏跟来。”
杨不易闻言立即直起身子争辩道:“小的不是怕死,是怕殿下有所闪失。”随即泄气小声道,“小的以为能保护殿下,可遇到危险,连贼人在哪、是谁都不知道,小的觉得自己好无能……”
没想到他这么小个人,心里装着这么大的事。叶长洲摇头苦笑,揉揉他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捉拿贼人的事有刘忠奇和栾清平,你只需顾好自己小命就行。”
杨不易正要反驳,只听屋外马蹄声大作,栾清平在门口连忙问道:“老刘,贼子捉到了吗?”
刘忠奇粗犷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骂道:“他娘的这贼子属狐狸的,我们赶过去他们早撤了,只留下一地乱脚印子和几支断箭,奶奶的,逗咱们玩呢!”
栾清平没多说,连忙在门口小声道:“启禀殿下,平安无事了。”
叶长洲这才吁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给本王换个屋子。”遇险次数多了,他也从容了不少。
驿丞连忙给叶长洲和叶文月都换了低矮的屋子,四周有高楼遮挡,避免再被当成活靶子。叶文月吓得不轻,脸色发白瑟缩着,宫人不停安慰着他。童若谦和队医给受伤的随从包扎完伤口,拱手对叶长洲道:“殿下,好在贼人离得较远,大家受伤都不重,箭上也无毒。”
叶长洲看着受伤之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快被吓破胆了,心道:哪还需要什么毒,日日不停的暗杀,就是杀人诛心最好的毒药。现在和亲队伍人心惶惶,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走出大盛边境,人心就先散了。
现在还只是随行的工匠出现人心涣散的情况,若是侍卫也军心涣散,那才是真的完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叶文月,岂不是任人宰割?
可是看贼人步步紧逼,军心涣散也是早晚的事。刘忠奇和栾清平虽是皇家御卫军,但两人都年轻,没有真正带过兵,下面的人一旦乱起来,只怕两人也镇不住。
唉,若是薛凌云在就好了。
叶长洲苦笑了一下,对童若谦道:“童公子也看到了,和亲队伍实际上是一个打眼的靶子,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会盯上我们。童公子,你跟着和亲队伍去庆安国,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说不定会被我们连累……”
童若谦拱手正义凛然道:“殿下此言差矣,童某虽一介书生,但懂何为忠义。殿下和公主为了大盛百姓舍身和亲游学,童某又何惜此身。童某不才,虽不能提枪上马保护公主殿下,但自负还有些学识和医术,对殿下此行有些用。草民熟读过不少庆安国游记,对庆安国风土人情和语言都有涉猎,还望殿下能留草民在身边,以尽绵薄之力。”
叶长洲对庆安国的了解并不多,正需要这样一个熟知庆安国的人在身边。他微微点头,示意童若谦坐下:“童公子此言真叫本王汗颜。明日起,童公子与本王同乘一辇,本王要向童公子请教庆安国的事。”
“诺。”童若谦低头应声。
连续两天遭遇刺客,叶文月吓坏了,初出宫的新鲜感过去,这会儿哭哭啼啼闹着想母妃,怎么也不肯去睡,拉着叶长洲衣袖哭得涕泪长流,一定要兄长陪着方才肯去睡。
叶长洲无奈,只得打起精神陪在她房中,四五个宫女守在她床边,她才不那么害怕,一只手揪着叶长洲的衣袖,脸上带着泪痕入睡。
从小到大,叶长洲一年到头也跟叶文月见不了几次面,但血脉亲情就是这么神奇,叶文月打心底就亲近她十六皇兄。叶长洲对于亲情淡漠,但不知为何,面对娇憨可爱的叶文月,总是能恰如其份勾起他不多的一丝温情。
又是极其难熬的一夜。第二天一早队伍准时出发,叶长洲虽困顿得眼下乌青,却还是兴致勃勃拉着童若谦要与他同乘,听他讲庆安国的风土人情。马车摇摇晃晃顺着官道慢行,马车里叶长洲和童若谦对坐两边,低声攀谈着。
“庆安国位于大盛与西域诸国之间,它国土面积虽大,却横贯东西,绵延在九霄山两侧。东临西潘,西接大月氏,南面大盛,北向伊列,国土程狭长型。”童若谦说着掏出了一张羊皮绘就的地图,上面详细画了庆安国及周遭列国的地形。
叶长洲好奇地接过来仔细看着。赵婆婆教他帝王之术,自然给他讲过大盛的国土及周边列国,但却没有每个国家细讲。此时以庆安国为中心来画的地图,他自然是没见过。
看着地图上纵横的山川河流,平原山地,丘陵高原,叶长洲突然想起老太傅说的“君子之志,应当在整个天下,而非只在大盛”。看着壮阔的山河地图,叶长洲只觉胸襟开阔,再不拘于坞原那弹丸大的地方。
是啊!志存高远,方能登高远望;胸怀天下,才可大展宏图。叶长洲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一双俊秀的眼眸紧盯着地图:“那庆安国都城在哪里?”
“在这里。”童若谦修长的手指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圆点,“庆安国都城雁鸣城,三面环山,南临白玉河,乃绝佳风水宝地,外敌难犯。”
“人人知道庆安国盛产美玉美人,都以为庆安国乃广袤大草原,其实并非完全是这样。”童若谦指着地图东面,一个被虚线圈起来的一片平原道,“这里就是长波草场,你看,整个庆安国的平原草场加起来还没它大。”
“果然如此,难怪西潘提出以长波草场为结盟条件,庆安国会这般动心。”叶长洲道。
“没错。”童若谦指着庆安国地图上西面狭长地带道,“你看,其实庆安国大片国土皆是高山荒漠,便是九霄山那高寒地带就占了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
“难怪庆安国如此依附大盛。”叶长洲恍然大悟,“它国土虽大,但水草肥美的草原其实只是一小块,大部分还是不能耕作放牧的苦寒之地,只能以玉石跟大盛交换粮食布匹。”
“是这样。”童若谦指着地图上横贯庆安国东西的九霄山脉道,“九霄山山顶常年积雪不化,除了耐寒的野物,几乎寸草不生。”
叶长洲摇头苦笑:“那本王这一趟去,不是白跑一趟。”
童若谦明白他的意思,收了地图认真道:“殿下,草民到不这么认为。迄今为止,中原有条件去庆安国、顺利带回他们特产、技艺的人并不多。草民从游记上看到,有一些庆安国的果蔬,而大盛却没有。”
“比如?”叶长洲好歹生在皇室,还是吃过不少新奇果蔬。
“游记上记载,庆安国生产洋葱、土豆、番薯。”童若谦看着叶长洲,“这些果蔬咱们大盛百姓都没见过,遑论种植。”
“为何?”叶长洲好奇了,“难道是大盛土地气候不适合种植这些东西?”
“非也。”童若谦看着叶长洲,“两国虽通商,但没有官家允许,双方商人若私藏特有物种种子企图带回国,乃杀头死罪。据记载,土豆和番薯食用根块,产量大,可养活许多人。若是灾年有这个东西,会让多少灾民免于饿死。”
原来如此。叶长洲之前满心觉得此行就是毫无意义地去当人质,经过与老太傅和童若谦二人的谈话,他突然觉得此行非常有必要,而且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