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140)
童若谦走过来与他并排坐在廊下,望着苍凉的破庙,道:“早听闻庆安国内不太平,原来常如松自己也一屁股屎没擦干净。这庆安国太祖皇帝真是老糊涂了,留下那丹书铁契给常慕远,却又将皇位给常如松的父亲,分明是不想他的后代子孙安宁了。”
叶长洲怅然一笑:“没想到最后,还是靠他们自己内乱,我们才躲过一劫。”随即有些好奇地转头看着童若谦,“这常慕远看样子不过比我大一两岁,他真是庆安国太祖皇子的儿子?”
“嗯。”童若谦点头,一双俊美的眼睛看着天空划过的飞鸟,回忆道,“据说太祖皇帝在耄耋之年宠幸过一个民间女子,当时皇子们正争夺皇位,皆以为九十多岁的老人不会再生下子嗣,谁知那女子就有身孕了。太祖皇帝十分高兴,认为这孩子是长生天送给他的,怕自己死后他的儿子们容不下这孩子,便给还在母亲腹中的常慕远赐下丹书铁契,要保他一世无虞。”
童若谦道:“没想到丹书铁契刚赐下不久,太祖就撒手人寰。常慕远成为遗腹子,生下来就没见过他父亲。随后常如松的父亲即位,皇后便时常虐待常慕远母子,导致常慕远母亲活活饿死在宫中。当时常慕远只有几岁,他亲眼目睹母亲饿死,心里种下仇恨。好在他十分聪慧机警,随时将那丹书铁契放在身边,谁敢对他不利他就以此威胁。”
叶长洲摇头苦笑:“看来他也是跟我一样的苦命。”叶长洲深知在宫中没有母妃的孩子有多可怜,对常慕远便多了几分同情和亲近,“难怪他会长成现在这样的性子。”
童若谦点头道:“他也算得少年英杰,深知在这风云诡谲的宫中,要有军功在身才能站稳脚,所以十多岁就拜了朝中老将为师,跟着他提刀上战场。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立下一身军功,却听说前年因辱骂先太后,被常如松革去功名,逐出常家,一辈子不许回京。”
这常慕远的遭遇,简直就是自己和薛凌云的结合。叶长洲无奈一笑,仰头看这院中四方的天,叹道:“那就盼他能带着文月顺利出雁鸣城,去边关安稳过一生吧。”
童若谦看着虚无目露微光,道:“只怕这常慕远,志不在边关安稳一生。”
叶长洲转头看着他,瞬间明白童若谦的意思:这人一看就不是甘于平庸一生之辈,他处心积虑冒险潜入皇宫,只怕是早就知道常如松有意和西潘结盟,料定大盛公主不会这么顺利嫁给太子为妃,所以来捡漏的。
他既然对大盛驸马之位志在必得,那必定心存反志。很好,叶长洲终于在庆安国内有了第一个志同道合的对象。
常慕远带着大盛公主叶文月,骑着那白色神驹,手持丹书铁契,无视拦截的士兵,犹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路飞驰出了雁鸣城,直到了白玉河下游一处水草肥美的无人之地才停下来。
他一路用强壮有力的臂膀将叶文月揽在怀中,此时停下来才发觉叶文月居然晕厥过去了。常慕远小心翼翼松开手臂,凑过去看她冕旒下的脸:双眼紧闭,苍白的小脸兀自挂着泪痕,一双手紧紧揪着马鬃毛,生怕坠下马去。
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常慕远不由得心动,“啧”了一声,好奇地道:“怎么,中原女子都是琉璃做的吗?这般脆弱,骑个马还能吓晕过去。”
他正要抱着叶文月下马,突然感觉自己胸口黏糊糊的,低头一看,叶文月后背居然湿濡一大片,把自己衣衫都染湿了。
常慕远蹙眉,伸手摸了一把她后背湿处,抬手一看:居然满手都是殷红的血!她身上竟然有重伤!
常慕远脸一白,连忙抱着重伤昏迷的叶文月下马,将她放在河边一棵大树下,顾不上冒不冒犯,径直将她身上繁复的婚服拉开,露出背部。只见她白皙的后背豁然有个圆形创口,创口不断在流血流脓,将里衣濡湿完,裹伤的布料还粘连在伤口上,伤口四周红肿,情况十分危急。
常慕远再顾不得许多,将她衣衫拉好,抱着她纵身跃上马,一夹马腹朝着白玉河下游疾驰而去。
叶文月迷迷糊糊,只听到有人在低声用庆安国语交谈。她只觉头晕脑胀,异常难受,背部像压着一口沉重的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屋中陈设富丽堂皇,但并非中原的样式,带着浓重的西域特色。而白天那个大闹庆安国皇宫的废皇叔常慕远就坐在床沿上背对着自己,他身边还站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胡人男子。
叶文月下意识抓着被子紧张地坐起来,一双眼睛蕴着害怕警惕,犹如一只受惊的幼兽,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发现她醒了,停止了交谈,扭头看着她。见她吓得小脸煞白,常慕远站抱着胳膊俏皮一笑,用汉话说道:“哟,中原来的小娘子,你醒啦!”
他性子欢脱爽朗,但此刻在叶文月眼里,他的放浪形骸就是轻浮和冒犯,她吓得缩成一团,一双机警的眼睛打量着常慕远,转而又盯着他身边的络腮胡。在她眼里,这两个彪形大汉就是母妃睡前故事里强抢良家妇女的坏人。
常慕远嘻嘻一笑,指着络腮胡对叶文月道:“你别怕,他是我兄弟。看着像坏人,其实好着呢!”
络腮胡不满他这样说自己,抱着胳膊看着常慕远,笑道:“我看你比我更像坏人,人家怕的是你吧。”
常慕远“啧”了一声,皱眉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里像坏人了。”他嬉皮笑脸凑到叶文月面前,一双好看的眼眸似要开出花来,“小娘子,以后你就跟我咯!”
他平日这样跟兄弟们玩闹,得到的一定是平易近人的印象,但他忘了这中原小娘子是女子,这举动可谓轻浮又浪荡。叶文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伸手在他脸颊上抓了一把。
“唰!”锋利的指甲划过常慕远白净的面皮,瞬间留下四道红印。常慕远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娘子居然还敢抓他,脸颊一痛,捂着脸就嚎叫起来:“啊!”
叶文月攻击完他,脸青嘴白缩成一团,眼里蕴着惊恐。从小养在深宫,她看过太多以下犯上的人被狠狠责打的场景。心里深深恐惧,自己惹恼了这废皇叔,只怕接下来就要面临他的暴怒,和他手下那络腮胡的惩罚。
谁知那废皇叔只是捂着脸颊顿足嗷嗷叫,那络腮胡笑得弯腰驼背,幸灾乐祸地指着常慕远笑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你这小娘子!太凶了!母老虎!”常慕远苦着脸摸了一把脸颊,见手上有点血迹,在络腮胡哄然大笑中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毁容了,本来就娶不上媳妇,这下更没人要了。”
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哪像个皇叔。看着那主仆俩的举动,叶文月眼里的惊恐渐渐化为好奇。
常慕远没管笑得死去活来的络腮胡,径直将沾了血的手伸向叶文月,苦着脸道:“你这小娘子,把我抓成这样,你得负责!”
叶文月见他手凑过来,原本稍稍放松的神经顿时又紧绷起来,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幼兽,惊恐不已抓起床头的东西便一股脑朝常慕远砸去,声嘶力竭哭喊道:“滚开!”
杯子、茶盏、梳子、火折子纷纷袭向常慕远,案头的东西砸完了,她便抓起被褥玉枕当砸过去,恨不得将所有能接触到的东西都当做保护自己的武器。
猛地被人带到陌生环境,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她吓坏了,便用攻击的方式来自保。但她的攻击在两个大汉面前,毫无威慑力。
常慕远见她吓成这样,连忙躲开她连珠炮的攻击,看着满地狼藉,绷着头皮连连告饶:“好好好,我滚我滚……”说完拉着幸灾乐祸的络腮胡,狼狈逃窜。
第121章 番外 七夕绣香囊夺头彩
建宗三年七月初七,坞原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忙着过七夕,拜织女魁星,祈求心愿达成。宫中,皇后主持在莲花台办登台穿针乞巧,各宫娘娘、公主和宫女皆要参加,先完成者便能得皇后娘娘亲赐头彩。
莲花台乃宫中祭祀之处,其高三百阶,据说站在台上可以眺望整座坞原城。叶长洲十八岁了,还从未见识过这莲花台的风采,于是也厚着脸皮跟来,混在女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