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44)

　　939似乎有别的事忙，先是嘱咐周随没事别单独出行，不要去克隆院。周随问他过得好不好，他爱答不理地偶尔回几句，学舌般反问周随：“你呢？”
　　“我吗？”
　　当然过得很不好，日子很枯燥，度日如年。
　　但仔细想想，其实现在的日子跟遇到939前过的那些别无二致，他只不过是由奢入俭难罢了。
　　“其实没什么变化，挺好的。”周随笑着说，“我放了好多天风筝。”
　　“几天？”939很随意地问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视频里，周随感觉他都没正眼看自己一眼，背景音里有电视的声音。
　　“放了……”周随心不在焉地回忆着，这背景音是939最喜欢的动物世界插曲吧？如果是的话，也难怪939对这通视频电话不大感兴趣了。“你走了之后，我就只有一天没放风筝……那么总共是……九天吧，放了九天风筝。”
　　“噢。”
　　“虽然几乎每天都放风筝，但医生可好玩了，”怕939觉得无聊，很快要挂断电话，周随连忙说，“他每天都给我带不同的风筝。今天还跟我一起做风筝来着，你看你看……”
　　周随调整摄像头方向，对着窗外飘扬的简易风筝，说：“那是我和医生一起做的风筝，由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再丑都觉得蛮珍贵的。”
　　939忙完了，有空瞥屏幕一眼了，点评一句：“丑得挺有特点。”
　　“我也觉得，到时候送你吧。”周随笑嘻嘻地说罢，又问，“你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王明越没有说我是克隆人。”
　　“每天干什么？”
　　“有电视看，他家还有条狗。”
　　那岂不是939的理想乐园？
　　周随终于有些安心下来，还待要多说几句，便听见了佣人们说话的声音，他忙不迭关掉手机，将其丢进抽屉里。
　　“先生，药拿到了。”佣人端着药走进来，周随应了声“好”，坐在床侧等待。
　　吃完药，周随才想起自己没跟939说再见，不过也没什么吧，反正939急着看电视，“再见”这句废话他肯定不想听。
　　周随不知道的是，939眉头紧锁地盯着电话，屏幕里显示的录音时长让他很不满意。
　　片刻后，939放下手机，仰头长叹一口气，下巴至脖颈的线条性感利落。
　　在电视背景音里，939无聊地闭上双眼。
　　晚上，王明越回到家，见939懒洋洋躺在沙发里睡觉，他尊贵的藏獒乖顺地匍匐在沙发边角，他顿时便觉得自己走错了地。
　　周随那天反问他：“如果不说他是克隆人，你会觉得他是克隆人吗？”
　　现在王明越十分赞同周随这段话，这个克隆人像是高不可攀的贵公子，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是需要劳动的。
　　瞥瞥手里令人烦躁的文件，王明越皱了皱脸，将文件扔到茶几上，结果惹来藏獒一个龇牙咧嘴的警告。
　　王明越懵了，指着狗脸压低声警告：“我才是你的主人。”
　　沙发上的克隆人坐起身，姿势慵懒。
　　王明越结束废话，进厨房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他出来时，939翻着文件看，侧颜英俊，眼神里带着居高临下的笃定，口吻淡淡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那都是王明越纠结的点，他一时忘了分寸，坐下来和939交谈，直到谈出一个令他满意的方案，他才惊觉，他和一个克隆人说这些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对一个说谎骗了自己老长时间的克隆人笑？
　　可聊都聊了，939帮他解决了难题，他总不能一走了之，王明越拿眼睛瞅了939两回，才不情不愿地问：“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风筝。”
　　“如果是太过分的要求，我可不会——嗯？什么？”王明越怀疑得半边脸都快皱起来，“风筝？”
　　“嗯。”939拿起一旁的遥控器，葛优躺式地窝在沙发里，卫衣衣领往一侧歪去，露出优越的肩颈线条。
　　不多时，电视屏幕亮起，新闻主持人专业的声音传出。
　　王明越扭头打量神色漠然的男人。939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处境，或者应该说，939笃定自己不会有大问题。这些天呆在这里，也就今晚提出个要求，其他时候都是……无欲无求的状态。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电视屏幕的光在939眼眸里闪烁，他心不在焉地说：“担心啊。”虽然宋夫人肯定会加强对周随的看管，虽然新闻报道里，沈培瑞被扭送派出所，但一日没有彻底解决沈培瑞，周随就有一日危险。
　　“我可看不出来。”王明越嘀咕一句。
　　宋夫人制造出来的这个烂摊子，王明越起初是想破罐子破摔，将一切公之于众，让宋夫人和939彻底完蛋。可周随说得也有道理，939有什么错，作为一个克隆人，不听命于人，还怎么活下去。
　　更何况这个克隆人有手腕有见识，颇有老爷子当年的影子……他也不忍心暴殄天物，把他送回克隆院等死……
　　唉……
　　第二天开股东大会，一向关系还不错的董事问他：“今天坐宋夫人那位置的人是谁？”
　　王明越纠结地低下头捏鼻梁：“……是周随。”
　　“谁？”
　　“周随。”
　　“除了长相之外，完全可以说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好吗？”董事说，“瘦我能理解，但高度缩水就说不过去了吧。”


第50章
　　王明越无言以对，避开董事的视线，拿着笔在资料上无意义地划来划去。他甚至开始有点共情939，当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却不能立即回答的时候，除了高冷除了拿笔还能干嘛？
　　周随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上了台，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董事直接朝周随开火：“你和之前的周随不是同一个人。”
　　“对，不是同一个。”周随很干脆地承认，“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你们俗称的什么私生子，今年才被我们找到的。”
　　王明越惊愕地抬头，欲言又止的这几秒空档里，便见周随不顾全场哗然，毫无心理障碍的表演：“之前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让他代几天班，现在我身体好了，就自己来了。”
　　散会后，王明越进了周随的办公室。
　　“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王明越指着周随的鼻子说，“最近新闻一直在报道的一个家伙，因为模糊克隆人与真人的界限被拘留的事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周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那与939相似的面容，因天真、羸弱而与939截然不同，总给人一种需要保护的错觉，以至于没人觉得他会做好一件事。
　　“知道你还胡说八道——”
　　“难不成要我直接揭露我妈让克隆人替代真人的事吗？”
　　王明越语塞。
　　“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公司的股价一落千丈吧？”其实周随一点也不想别人知道939是克隆人，能瞒过一时是一时，他想在这个时间差里帮939获得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周氏集团各大非正式工作小群都炸开了锅。
　　“难怪前阵子宋夫人下岗了，敢情是东窗事发了。”
　　“归根结底还是周氏有新的继承候选人了吧。”
　　“听说董事会有人要原先那位周先生继续回来上班。”
　　“这分明是要比较啊，没有利益纷争还好，一旦涉及利益，两个周先生岂不是要干架？”
　　“以后我们是不是要涉及什么站队？”
　　“没想到我们会置身TVB豪门剧情里……”
　　一周后，939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坐在王明越隔壁，旁听一个周氏内部的例会。
　　939西装革履，分毫没有落败时的丧气抑或即将崛起的得意，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像超模拍摄广告时一样的英俊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