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20)

　　939白了周随一眼。
　　摩天轮正在缓缓移动。
　　“有的人活着很合适，有的人死了很合适。”周随强行揽住939的肩，他觉得939思想不对劲，想慢慢引导939，“你看克隆人这么健康，不是活着更好吗？”
　　939嗤之以鼻，一肘子挣开周随的束缚：“你的意思，不健康就不该活着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宠物也不能养，植物也不敢碰，生怕它们在我手上死了，我什么东西都没有能力保护，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你养过宠物吗？种过植物吗？”
　　周随迟疑地摇头，又说：“但阿达，就我的病友，他养过狗——”
　　“你都没尝试过，就说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东西，不觉得很敷衍自己的人生吗？”
　　周随懵了，他尝试过很多东西，唯独没有试过照顾一种生物。此时此刻面对939谴责的眼神，周随也有些犹豫了。
　　“那我……试着养养……植物？”周随呢喃着，“养什么植物好呢？”
　　说着，周随四下打量，本意想找找植物种类，谁知这么一看，他发现自己被架到高空上了。
　　悬空的恐惧及眩晕感突然袭来。
　　“啊啊啊啊——”周随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要贴到939身上。
　　939皱眉嫌弃：“你干什么？”
　　“我、我怕高。”
　　“你怕高，”939难以置信地问，“你还心心念念要坐摩天轮？”
　　“坐了才知道自己怕高的啊！”周随有点崩溃，“我们基因差不多，你应该也是怕的吧？不信你低头看看？”
　　939还真有点好奇，在周随的缠抱下，艰难地寻找视角，想低头看看脚底下的景色——
　　可周随又随即捂住他的眼睛，说：“算了算了，你不要看了，你就假设自己不怕，这样我也有点安全感。”
　　“……”
　　后面周随再没要求玩高空项目。他们去玩碰碰车，周随玩得很高兴，下车时发现身上这儿疼那儿疼，应该是撞淤青了，但他没有告诉939，又兴致勃勃去坐了旋转木马。
　　不知不觉，就到了就餐时间。
　　本来939想带周随去买吃的，他认为这样更安全，但周随实在太累了，再三承诺会老实坐着等他，哪儿也不去，939才勉强答应。
　　他们自带的清洁材料已经所剩无几，重点消毒了桌面后，就没有什么能留给椅子的了。939脱了自己的风衣，披在椅子上露出内里，让周随坐。
　　隔壁桌的女生满眼羡慕，939走后，她主动跟周随搭话：“姐姐，你也太幸福了吧，有个这么爱你的男友，他还那么帅。”
　　周随：“？”爱我？男友？
　　周随瞥了一眼背包侧袋塞着的那个女士情侣帽，心想这定然是女生误会的根源，不想解释太多的他说：“确实挺帅的。”像他，当然是帅的。
　　“我看他好像有洁癖啊，桌子反反复复擦了半包抽纸。”
　　因为939说自己不想担责，所以在尽可能杜绝他与病菌接触的机会。周随想了想，帮939认下了：“他的确有点洁癖。”
　　女生立刻眼冒桃心：“他对什么都有洁癖心理，但对你就没有，外套都随你坐。”
　　事已至此，周随只能隔着口罩呵呵笑。
　　“要不是要去买东西，我看他都不舍得放开你的手。”
　　“他只是怕我走丢。”走丢了就很麻烦，939是一个怕麻烦的懒人。
　　“姐姐你太凡尔赛了吧！”
　　有吗？周随眨眨眼睛。
　　939回来时，周随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干什么？”939警惕地端着手里的餐盘，“游乐场没有什么合格的健康食品，你只能吃早上陈世奚帮你备的。”
　　“我知道。”周随从背包里拿出自带的营养品，插上吸管，将吸管塞进口罩里喝，含含糊糊地说，“我们今天的伪装很成功啊，刚才隔壁桌的女生说你很爱我，羡慕了半天。搞到我都在怀疑了……”
　　939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咽下嘴里的食物，冷淡地说：“你还是趁这段空闲时间，好好想想养什么东西吧。”
　　“我想不出养什么植物。”
　　“不用非得局限于植物，别的什么都可以。”939说这句话时，万万没想到周随会带给他一个特大“惊喜”。
　　那是吃饭后的事，周随还没想好养什么，就先遇到了一个巨大问题。
　　“我想上厕所。”
　　939朝公共厕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啊。”
　　“你说我去男厕还是女厕？”
　　939上下打量了周随几眼，以他现在的装束，根本去不了男厕，去女厕又不合适。
　　周随说：“游乐场应该有独立厕所的吧，我们去问问人……”
　　他们询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终于在一个特偏僻的角落“借”到一个独立厕所。
　　“那个厕所是预备留给工地工人的，不过他们还没进场，平时也没人去那里。”
　　工作人员所说的厕所位于游乐场荒芜地带，孤零零地立在杂草从里。
　　周随觉得有点像鬼片的场景，心里毛毛的：“要不你陪我走过去吧。”
　　“不用，我在这里也能确认你不会走丢。”939懒得动，更不想去闻厕所的味。
　　周随有些踌躇不前：“虽然……但是你还是陪我去吧。”
　　939抬手看看表，面无表情地提议：“我们可以选择回去。一个小时就能到达酒店。”
　　好不容易来游乐场一趟，周随怎么甘愿提前走，他咬咬牙，快步走向厕所。
　　厕所很简陋，还有些漏风，周随快速上完厕所，去洗手。
　　混合着水声涌出的，还有若有若无的小孩抽泣声音。
　　游乐场好好的为什么要重建，不会是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所以才要……
　　周随吓得猛地扣上水龙头，转身就往外跑，跑到939身旁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了。
　　939见周随白着脸，不由地问：“你没事吧？”
　　周随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那里……好恐怖……明明只有我一个……但我开水龙头……能听见小孩哭泣的声音……”
　　939说：“你是自己吓自己。”
　　“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会不会有鬼啊？”周随惊魂不定地说完，抬头看看天空。早上还明媚着的天空此时竟有些昏暗。
　　939也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如果我们位于小说系统里。这个世界有克隆人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鬼了，因为要素过多了，小说的定位会不明确。”
　　“你上班上傻了吧……”周随缓过劲儿来，说，“不聊了，反正我再也不想去那个厕所了……我先去那边洗个手……”
　　939回过头，跟着周随走向工作人员的临时休息室，门口旁边有个洗手台。
　　周随洗着手，休息室里有个工作人员说：“你们看群了吗？经理说有个克隆人跑到我们游乐场里来了。”
　　克隆人？
　　周随抬头，支棱起耳朵听。
　　“我看看，欸还真是，克隆院的人很快会来搜查吧……”另一个人说，“克隆院是怎么管理克隆人的啊，这也能让他跑掉。”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克隆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也不知道，估计有特殊的定位方式吧。”工作人员说，“听说是个小克隆人，本来要销毁的……”
　　“偷跑不听话，更要销毁了。”
　　此时独立厕所旁那昏暗肮脏的洗水台柜里，一个卷毛小男孩蜷缩着身体躺在里面，水管滴答滴答地漏着水，水滴落在卷毛男孩左手手腕处隐隐发光的银色手环上。
　　小男孩吸着鼻子，左手艰涩地挪了挪位置，想避开水滴。爸爸说过，他乖乖扎了手指戴上这银色手环，就不怪他美术比赛拿不到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