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35)

　　见周随和别人有些纠缠，因周随占据绝对上风，他也就没过去凑热闹，反正周氏的人不吃亏就行。
　　刚刚和朋友出来转场时，正好看到周随的车还在这里，王明越就想着过来问问情况，谁知道周随竟然这么没礼貌地跑了。
　　“女伴有这么不见得人吗？”王明越嘀咕了一句，走回朋友身旁。
　　朋友和王明越一样都是大老粗，粗声粗气地问他：“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遇到个小辈。”王明越不想多谈，匆匆道，“走走，你不是要给我引荐C市医院的人吗？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姓宋那女人在C市搞什么名堂了。”
　　却说车开走后，周随短暂地松了口气，很快又紧张地坐直腰：“你说王明越刚才有没有看到我们俩同时出现？”
　　一旁的939淡定得过火，闭目养神着，抽空应了一句：“看到了又怎样？”
　　“看到了就会怀疑啊！”
　　939懒懒抬了抬眼帘：“你觉得你在医院住了几个月，一点破绽都没有吗？”
　　周随语塞，在医院见过他和939的人，就都是他的破绽。
　　好一会儿，周随呐呐了句：“那我们很快就会穿帮。”
　　“嗯。”939抻了抻脖子，下巴至脖颈处的线条流畅紧绷，“我终于可以不用看你男扮女装的鬼样了。”
　　“什么鬼样？”周随下意识往车窗看去，辨识着自己影影绰绰的影子，又自信起来，颇有些得意地说，“明明很好看啊，今天还有人搭讪我呢。”
　　939侧头看周随一眼。
　　周随摘下口罩，对着车窗捋了捋长发，须臾回头，半提着身，把脸对准939，追问：“你看清楚，哪里不好看了？”
　　距离突然拉近，近得周随都能从939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一开始他竭力地想展现自己好看的一面，直到939眼睫半垂，幽暗的眼神锁定在他的唇上，他才怔怔地发觉气氛变得暧昧。
　　周随匆忙回过身，伸手揉搓着燥热的双颊，不好意思又直白地说：“我刚才差点以为你要亲我了。”
　　939咬着下唇“嗯”了一声。
　　“嗯……嗯？？？？”周随反应过来，猛然看向939，939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在周随审视的目光下，939静静反问：“不可以吗？”
　　周随在这样炽热的眼神下，节节败退地避开视线：“当然不可以。”
　　周随拿过后座的两张宣传单，试着折纸飞机缓解气氛。
　　“你可以有接吻的需求，我不可以有？”
　　周随从未见过有谁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他们又不是情侣，上次接吻只是为了打卡啊。是不是他误导了939？他想随便找个健康的人接吻，是因为他大概率不会有爱情，但939和他情况不一样。
　　“也许……你可以和林满晨发展感情。”周随绞尽脑汁地想，也只想起939对林满晨有过不寻常的关注，他继续说，“接吻是在爱情里自然而然发生的……也怪我，该让你多看点爱情剧的。”
　　939微微皱眉：“我不会喜欢林满晨。”他不会像上辈子一样爱上同一个人。
　　“为什么啊？”周随不解地追问。林满晨健康又美丽，能够活在阳光下，也能经历风雨。周随折好一个飞机，试着扔，“我觉得林满晨特别好，和你一样，比我优秀太多。”
　　939并不这么认为。
　　在沈培瑞这件事上，939追求的是极致的报复，他曾想过要曝光宣宣的克隆人身份，给沈培瑞致命一击。一个人前的慈父和一个背后反复制造克隆人以求天赋的自私男人，绝对能引起轩然大波，彻底断送沈培瑞的前途。
　　可周随却不想大范围曝光，因为他怕别人暗中效仿沈培瑞，怕这个世界会因此变得阴暗。
　　这时，周随的飞机扔到了939的手里，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随手拿起来，心不在焉地说：“总之，我喜欢的不是她那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黏糊糊的，爱生病的，”939学着周随的手势，随手扔出飞机，飞机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戳中周随的胸腔。“每天让我无可奈何的。”


第39章
　　周随被戳得有些呆愣，他拿起纸飞机，揉着砰砰跳得厉害的心脏的位置，说：“你喜欢的跟我喜欢的完全不一样。”
　　低头看着纸飞机歪了的机头，周随呐呐自语：“我喜欢健康的，独立的，就是那种我死了也能很坦然接受……后面忘记我也没关系，找另一伴更没有关系，只要我喜欢的人能继续开心地活下去。”
　　余光瞥见939眉头紧锁，周随想起对方不喜欢他提“死”字，忙不迭转移话题：“啊……我……我得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妈，让她有应对的准备。”
　　说着，周随打了个电话给宋夫人。
　　沿途的光影交错斑驳地划过939身上，他靠着车椅，英俊的脸绷得紧紧的，他问系统：“上辈子周随有喜欢的人吗？”
　　系统一时没有回答。
　　939语气很冷：“如果后续有事要我配合的话，现在不要装死。”
　　“……有。”
　　939侧头看向窗外，眼神间或一瞥，都带着几分烦躁，好一会儿，他问：
　　“那人在周随死后，一直活下去了吗？”
　　“……是的。”
　　“忘记周随开始新的生活了？”
　　系统艰涩地回答：“……忘记是忘记过的……”
　　“呵。”939没等系统说完，便冷嘲出声。能坦然接受周随的死，能有多喜欢周随？这竟然也能是一项优点？多么可笑。“听周随的描述，我就知道他喜欢的人定然不怎么样。”
　　“……”静默几秒后，系统在939的嘲讽中逐渐走向崩溃，“我看这一世您又要重生了……我根本无法阻挠您，我跟着您的意义在哪里……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稳定啊……毁灭吧我太累了……”
　　另一边，宋夫人也几近崩溃。无论她怎么防，王明越都即将发现两个周随的存在。
　　包厢里，宋夫人替自己斟酒，失意地问：“林医生，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周氏家大业大，这份财权犹如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如果她失势了，她拿什么来保证周随的生活？
　　对面坐着的林医生转着手里的酒杯，眼底光芒明明灭灭，他问：“这件事瞒不下去了吗？”
　　宋夫人喝下杯中酒，托着侧颊，难受叹气道：“唉……瞒不下去了，当时周随情况太紧急了，为了救活他，我很多事都不管不顾了，所以……”
　　宋夫人放下酒杯，双手捂住醉醺醺的脸：“我不能丢掉现在的职位，我还能怎么做……”
　　“我有个办法。”满意地看到宋夫人立即抬头的动作，林医生微微笑着，说，“让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周随。”
　　宋夫人呆呆开口：“什么意思？”
　　“如果939和周随交换身份，那么你的周随就是健康的，能永远保住你位置。”林医生身子前倾，推心置腹道，“而周随作为克隆人，我可以安排他安乐死，他不必受那么多苦痛。”
　　宋夫人猛地站起身。
　　“这个办法不错吧？”林医生轻松地往后靠着椅背，谆谆善诱说，“这样一来，无论王明越知道些什么，他都没办法撼动你的地——”
　　一杯酒泼到了林医生的脸上，他愣了两秒，才抬手擦脸。宋夫人的呵斥劈头盖脸袭来：“你出的什么鬼主意，有你这样的医生吗！拿克隆人替代真人，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我不许你把主意打到我家儿——”
　　“这个办法是周随想出来的。”
　　林医生此话一出，宋夫人呆愣当场。
　　“你不知道吗？是你硬逼着他活下去的。”林医生拿起一旁的餐巾，一边擦脸一边说着周随的感受，“每次治疗都很痛苦，被困在无形的牢笼里很难受，没有人爱更是一种煎熬。活着只是为了保住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