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39)
张一叶走读了半年,实在受不了冬天风霜,冬天过半时插进了宿舍,不久前刚从这儿搬走,对这环境习惯了,关捷稍微有点嫌弃,但他比较随大溜,只要大家都一样,他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可剩下的一长一小算是开了眼了。
李爱黎是个干练的女人,家里被她收拾得工工整整,这儿墙上脱皮墙角长霉,看得她是频频皱眉,旧不是原罪,懒得收拾才是。
而路荣行的房间里半截墙上都贴着瓷砖,不敢说一尘不染,但崭新的东西能增加整洁度,他觉得宿舍这个环境,和吴亦旻家有点不分上下的意思。不过不用他来住,他就比较宽容地嫌弃了一下。
关捷住在107,室内里一分为二,进了门口左右各摆了6个铁皮箱子和3张上下床,中间留着一米来宽的过道,宿舍的天花中间悬着个灯泡和一截断线。
线的下头本来接着吊扇,但一些年前出过事故,转动的扇叶差点削掉一个顽皮学生的半个脑袋,校方就把宿舍的所有吊扇都下了。
后半截是洗漱间,有一块放口杯的平台和有着两个水龙头的长条水池,以及坐落在拔高了一个台阶的蹲便器和一个小便斗,这就是关捷寝室的全部格局了。
宿舍原本就不宽敞,加上里面已经来了几对家长,路荣行和张一叶就没进去添堵,站在外面等。
关捷进去了不到两分钟,就跑出来取经了,问张一叶道:“我应该选哪个床铺?”
张一叶去年来的时候是半途空降,根本没得选,但为了不在新生面前露怯,他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通:“这个不是得看你吗?爱干净你就睡上铺,爱打滚就选下铺,喜欢亮堂就选门口,胆子小呢就睡中间,懂不懂?”
路荣行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当时就在心里想:宿舍的条件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艰苦,不然哪儿来这么多的区别?
关捷爱滚又爱黑,掉头回屋让李爱黎将行李放在了最靠里面剩下那个铺位上。
李爱黎本来准备给他铺好床了再走,又觉得他的上铺来了肯定免不了踩坐下铺,就没帮他弄。她本来还想给他把日用品张罗好,但是关捷有点享受当家做主的感觉,就说他可以自己搞定,让她赶紧回去上班。
离开宿舍的时候李爱黎心里很不舍,她总觉得她的傻儿子什么都干不好,还得依靠她,可当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关捷仰头看着另外的两个伙伴,笑得正灿烂。
这画面按理来说应该是让她放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李爱黎心底涌动着一点失落,因为这或许意味着他会像他姐姐一样,变得更加独立,也更加不亲近她。
关捷刚刚问了一个问题,他问路荣行自己要买什么东西。
结果张一叶不屑一顾地说:“弟弟你搞错了吧,你问他?他又没住过校?诶不对,他可能会告诉你你需要买一辆自行车,每天晚上跟他一起骑着回家。”
关捷没信,移动着眼珠子去看路荣行。
路荣行看了下张一叶,纠正道:“错了,我会说什么都不需要买,因为我的自行车有后座。”
关捷立刻笑着去抽张一叶:“奸商,想骗我买自行车,门儿都没有!”
张一叶也不需要他的门,三人晃晃悠悠地穿过操场,路过实验室的近处的时候,关捷还专门去扒了下窗户,看靳滕在不在里面,他有一句“‘金’老师我在5班哟”不吐不快,可惜实验室这回锁着门。
这一下午尽管有前辈张一叶的贴身带领,关捷还是买了好几趟才差不多攒齐日用品。
忙忙碌碌一晃就到了晚上6点,三人各自回到班上,关捷惊讶地发现包甜竟然和自己还是同学,由于刚开学都是随便坐,两人干脆地坐在了一起,讲了会儿小话王绪就来了。
他先念照着排名点了回到,顺便报了每个人的成绩,然后让大家自荐选班干部。
关捷什么都不参加,就负责给每个人举同意手,包甜在旁边小声地说:“你数学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去选课代表啊?”
关捷心说课代表下课老要收发卷子和作业,他没时间。
选完课代表之后,王绪让班长给订了餐的同学发餐票,一版红色的早餐和两版绿色的午餐票,他让大家仔细收好,因为丢了没法补,只能再花钱买新的。
接着又喊同学去搬书来发,统计每个人的身高去订校服,这些事都登记完之后,尽管没到8点40,他还是下课了,让菜鸟们回宿舍去适应内务,并且选出一个寝室长来。
关捷跟着同学们回到宿舍,在昏黄的灯光里见到了自己全部的室友,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矮之后,就在下铺翘起二郎腿抖了两下。
一群人里面总会有个别人最适合领导大家,在那个叫赵洋平的眯眯眼率先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他将每个人的名字都问了一遍,大家这才开始交流,说起了自己曾经是哪个村哪个小学的。
关捷以前没铺过床,自己上手费了老劲,床单都是歪的,不过他自我感觉还不错,因为是在夏天,他直接用冷水冲了个澡,听见有些男生在外面无聊,喊楼上的女生往下看。
9点出头的时候,张一叶来了一趟,关捷已经上了床,正安静地靠在枕头上适应环境,初来乍到还和别人一起睡,他有点不习惯。
人高马大的张一叶在众人的疑惑里走进来,抬手给了他一盒牛奶。
关捷没好意思接,坐起来叫了声“叶子哥”。
张一叶搓了下他的头,将饮料放在了床上:“喝吧,路荣行给你买的,怕你睡不着,让你喝点奶催眠一下。怎么样,习惯不?”
关捷这才把牛奶捞进了手里,他吃别人的有点最短,但是吃路荣行的没什么愧疚感,因为习惯了,他说:“还行吧,谢谢叶子哥。”
张一叶:“谢个鬼,我就在食堂后面的303,晚上有事到那儿找我,走了啊。”
关捷下来拖着拖鞋将他送出门口,折回来的路上好几个室友都在问,这位看起来很有罩头的大哥是他的谁,关捷比较老实,说是他邻居的哥们。
这一晚上他喝了牛奶还是没睡踏实,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有人起来撒尿,他翻了很多个身,折腾到凌晨实在累屁了才睡,早上也是被吵醒的。
关捷抖着睫毛去后面刷牙,起来晚了没地方站,只好接了缸水,游魂一样到前面的空地上去和室友蹲着刷。然后刷着刷着他觉得不对劲,含着牙膏泡一转头,登时就眼前的景象给惊醒了。
他旁边的这位室友,关捷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见他和自己一样,左手口杯右手牙刷,在同一时间的同一片天空下刷牙,但是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关捷脑子当机了3秒,这才重新运转起来,他吐掉泡沫说:“那个……室友啊,你刷牙的时候为什么牙刷不动,头在摆呀?”
第29章
“我……”
摇头的兄弟也被关捷问懵了, 停下动作顶着一坨“白胡子”,满脸疑惑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刷的啊,你不是吗?”
关捷眨了下眼睛, 感觉到一阵笑意汹涌而来, 他克制了一下没忍住,一口往空气里喷了好些小碎泡泡, 乐得不行:“不是啊我的妈哈哈哈哈,我们都是这么刷的。”
说着他哆嗦着肩膀,咧开牙齿将牙刷贴上去做起了示范。
那兄弟大概是真迟钝,看着他居然没看出问题来, 瞪着一双有点外凸的大眼睛继续茫然:“我也是啊。”
关捷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眼神,连水都不敢含,怕给自己笑到呛死, 低着头往地上呸呸地吐牙膏泡, 吐得差不多了才指手画脚地给他解释,口杯的水在他的假动作下面欢快地晃荡。
摇头哥等他比划完,才怔怔地转头四顾了一下,目光所见发现都是头不动牙刷动,这才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地表情,震惊地说:“我草!!!”
他刷了十年的牙,都不知道自己刷错了,而且家里也没人告诉他。
但是脑子知道错了, 身体却不一定反应得过来,接着这位同学刷了一个有生以来最为艰难和纠结的牙, 一会儿动牙刷一会儿摆头,一会儿错乱了两样一起摆,越刷越暴躁,最后气得将水往地上一泼,不他妈刷了!
关捷在一旁边刷牙边监督他的姿势,笑得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等他笑够了,人也醒透了,初中生涯的正式生活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大概一起刷过牙的人就算是朋友了,关捷和人肩并肩地混入上课大军里往教室里走,路上一对一地重新做了下自我介绍。
摇头哥叫胡新意,眼睛很大有一点点外凸,头发也有点自来卷,他家住在桥的另一边,离学校大老远,和关捷一样热爱辣条、不爱学习,听起来就像个志同道合的人。
坐进教室之后,关捷发现他俩的座位离得还挺远,他和包甜坐在一组的中间,胡新意坐在三组的最后面,关捷心里就想,等第一次摸排考试重新分组的时候,他就去跟这个男生一起坐。
至于什么女孩子和老同学,他这个脑容量就装不下了。
新生开学的第一节早读课叫做班主任的课。
王绪在铃声响起之前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一张课程表,他报了下今天的课,将课表贴在了门到讲台间的那面墙上,接着开始宣布学校的日常纪律。
比如早读课后不是立刻吃饭,而是去操场做操,上午第二节课和下午第一节课之前各有一次眼保健操,平时不允许无故缺课、逃课和缺作业等等,啰嗦完之后他让大家读会儿课本,6点50去操场集合,有个新生欢迎讲话。
教室里静了一瞬,很快有人带头读起了书。
关捷跟着翻开课本的第一篇,名字叫《山的那边》,他根据小学老师教的习惯顺便还把作者“王家新”也读了一遍。他乱七八糟地念道:“……山那边的山啊,铁青着脸,给我的幻想打了一个零分……”
包甜温习得倒是很认真,她语文成绩不算顶好,但是读起书来字正腔圆,和她平时低声下气的样子很不一样。
关捷瞎读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觉得很有范儿,还停下来撑着课本看了她两眼,不过包甜没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像关捷这么松散。
叽里呱啦的读书声躁到6点45分的时候被叫停了,王绪一边收着刚刚拍完的手一边说:“现在去操场,按高矮顺序把队站好,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站好了保持安静不要讲小话,听到了吗?”
同学们喊完“听到了”之后,有个男生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老师操场那么大,我们站哪儿啊?”
王绪一脸严肃:“我站哪儿你们就站哪儿。”
然而学生们走路都是用跑的,关捷到操场的时候王绪还没来,并且小半个场子上全是人,要不是还记得眯眯眼的上铺赵洋平,站到别人班队里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