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154)
说是见鬼也不算错,见的是心里的那个鬼。
关捷眼下最怕他提门口的尴尬事,目光晃了晃,脑筋飞转地想了个借口:“没事,就是……可能时间长了没出来玩,觉得这儿有点吵。”
以前是路荣行怕吵,他巴不得越热闹越好,现在路荣行的太阳穴还扛得住,他倒是先受不了了。
可能竞赛真的比较费脑吧,路荣行善解人意地替他圆了谎,问他说:“是挺吵的,你头疼吗?”
关捷摇了下头,他不头疼,只是头大。
路荣行看他有点蔫,估计他是没说实话,不过只是以为他不太舒服,没有角度往别处想。
由于时间并不充足,两人也没有漫步闲聊的条件,并肩快速穿过了广场和马路。
关捷找了家灌汤包,在店门口等老板揭屉打包,路荣行在旁边的店里给他买了点小吃,店里有什么他就要什么,杂七杂八的装出了汤碗那么大的一盒。
买完两人站在人行道边,路荣行提着吃的问他:“你是在这儿站着吃,还是提回学校去吃?”
关捷一瞬间有点分裂,习惯的陪伴让他不舍,但初生的觉悟又让他不敢久留。
这些藏在肺腑里的情绪缱绻又缠绵,让他陡然失去了说走就走的干脆。
关捷犹豫了几秒看了下电子表,发现刚好8点41,不走都不行了,他失落又解脱地说:“我得走了,我提回去吃,你进去吧,还能再看一会儿表演。”
他还没上车,路荣行不会走的,嘴上“嗯”了一声,将小吃递给他,回身去看车来的方向,准备帮他拦个车。
接过来的塑料袋在指头下面轻轻地晃,有一点点称手的分量,关捷看了摇晃的打包盒一眼,在一种路荣行是在把他当猪养的观后感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买东西的人下了人行道。
一下来几乎没等,不远处的车流里就来了好几辆立着空车灯的出租车,路荣行伸手招停了一辆。
关捷拉开副驾的门矮身钻进去,坐好后趴到车窗上,冲路荣行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车窗是一个小小的框,路荣行从框外看他,多少有点和靳滕相似的感觉,觉得晚会看不完、饭局去不了,都有点难为这个曾经的热闹狂热者。
其实千金难买关捷愿意,路荣行却突然有点心疼他,毕竟邻居长了张神采飞扬的脸。
路荣行先入为主地想多了,觉得对于接下来会错过的吃喝玩乐,他心里多少有点羡慕或向往,有心安慰一下他,想了想伸出手,接住了他超出车窗,悬在空气里做劝退状的手。
他用掌根接住关捷的手指,往后退着将指头捋平了铺在手上,发力往上抛了一下,等它落下来自然地拍出一身轻响,算是乱七八糟地击了个掌。
“好好考,”路荣行站在车外的晚风里,校服上的褶皱被轻轻掀动,他诱.惑和鼓励一把抓地笑道,“这样考完了,我们才有理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听到没?”
关捷看见自己的手,指头抵掌根地覆盖在他的手心里,有点小,姿势也不够兄弟情,但他自己却并不讨厌,心里反而还有种被怂恿的感觉。
上次和路荣行一起去吃香锅,还是寒假补课期间的事,班上的任务越重,关捷就越向往那种轻松。
平时没人来诱.惑他,他也就想不起来,现在路荣行一说,关捷就挠心挠肺地想出去玩,和他一起当然最好。
关捷心里痒得带出了一点盼头,他将手腕竖起来,做了个正儿八经的击掌手势。
“我尽量,”从门口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件能让他暂时忘记嘴巴的事,关捷笑起来说,“要是我上榜了你就请客,行吗?”
“成交,去吧,”路荣行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弯下腰看着驾驶席说,“师傅麻烦您。”
司机转头冲他点了下头,一脚松了脚下的离合,车身慢慢地划出去,关捷盯着后视镜,看见绿化带边人影从大变小,最后被旁边的汽车挡住了。
小吃里调料的香味很快渗进了车内的空气里,关捷提着三袋子吃的,闻着那点混合着汽油味的食物香气,在颠簸中再次陷入了悬而未解的纠结里。
晚会上的几幕开始在他脑海里来回闪现,路荣行脱校服、皱眉毛黑脸以及最后在灯下的样子。
车里安静,给他压力的人也不在,关捷有条件冷静而充分地分析,可碍于感情上的经验为零,他根本没法得出什么靠谱而写实的结论,终归只能让想象继续发酵。
我……
关捷咬住下唇,硬着头皮在心里想道:为什么会想路荣行的嘴巴亲起来是什么感觉……这种问题?
这是我应该想的东西吗?正常吗?
别的男生对好哥们好兄弟,也有这种反应吗?
路荣行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路荣行也不知道,因为他还不知情。
他回到馆内,站在路建新他们那一排最右边的过道里,台上演了两个半节目,他在底下搞学术,抠着手机搜索,男性与男性怎么滚床单。
不过很可惜,手机上什么也没搜出来,他只好收起手机,决定有机会就问一下刘白。
没多久,主持人就宣告晚会结束,路荣行迅速去了他爸妈那里,跟他们说今晚的安排。
等他当然没问题,只要提前说好,汪杨从小就不限制他出去玩,是路荣行自己不爱出去,因为他的朋友就在隔壁。
汪杨立刻点了头,看他空着手,惦记地说:“我送你的花呢。”
她还想拿回家去插几天,让家里多一点大自然的气息。
路荣行知道她有点在花坛里瞎剪花枝子往房里插的爱好,那束花拜托刘白帮他看着,闻言说:“放在后台,我记着的,肯定带回去。”
汪杨满意地跳过了这个事:“你们在哪儿吃饭?我跟你爸也去附近吃好了。”
路荣行:“还不清楚,你们待会儿在广场上转一转,我问到位置了给你打电话。”
“也行,”汪杨说完才意识到少了个人,“诶?小捷呢,哪儿去了?”
路荣行:“刚刚走了,回学校上课去了。”
晚会开始之前,汪杨看他乐颠颠地满场瞎跑,还以为他今晚放假,会跟路荣行一起回家,谁知道居然还有课。
“哦,”汪杨点了下头,感慨道,“搞竞赛感觉好辛苦啊。”
路荣行认同这个观点,可他不知道的是,关捷真正的难关其实还在后面。
和父母说好之后,路荣行逆着人群,回后台去帮艺校收拾东西。
刘谙和毛子他们已经没影了,刘白正在拉抽屉,看有没有东西落下,孙雨辰不走也不帮忙,坐在门口看。
路荣行从他旁边经过,觉得他有点别扭,明明想帮忙,又做袖手旁观状。
那束花还站在他原来放的地方,路荣行过去帮刘白捡东西,问到了吃饭的地方,上车腾出手后,给路建新打了个电话。
20多分钟后,金杯停在了一家叫做楼外楼的家常菜馆门口,秦老师提前定了个大包,一行人爬上二楼,坐下就开始倒酒。
这群人喝酒挺疯,还有点劝酒癖,不喝就不是好兄弟。
路荣行不喝,他动不动就发烧,早就受够了头晕的痛苦,也不在乎谁说他不喝就不是男人,端着橙汁回敬所有人,没人找他就认真地吃菜,边吃边在心里点评。
这个盐焗南瓜还行,那个蒜蓉粉丝应该是关捷的菜。
虽然还没出社会,但路荣行明显感觉得到,大体来说艺校这些在外面跑过的学生,比他们普高的人要会说场面话。
他们吹完老师夸你我,用马屁下酒,喝得兴高采烈。
孙雨辰的马屁居然拍得也不错,他本来就有点爱喝酒,够种又够义气,俨然是狂欢者中间的一员。
路荣行眼见着他喝上了头,提着酒瓶过来跟刘白斗酒。
“台柱子,来,满上,咱们喝一个呗,”孙雨辰大着舌头说。
刘白无视了他那个讽刺意味有点浓的称呼,起来跟他干了一杯。
孙雨辰又说今天高兴,得再喝一杯,刘白明天还有事,加上之前也喝了不少,拒绝地捂住了杯子口。
“不喝就是瞧不起人,”孙雨辰打了个噎心的酒嗝,醉眼迷离地用握着杯子的手点来点去,“你、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老是这样,爱借酒装疯,说一些平时积压在心里,意见很大却又不敢说的话。
还没分手的时候,刘白特别烦他这点,因为次数太多了。
现在分了,清净了好几个月,再次看见熟悉的场面,耐心和脾气的余额都还充足,瞬间也没不耐烦,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这样。
虽然没有好结果,但他还是希望孙雨辰能越来越好。
“不是,”刘白沉默了几秒,骗他说,“我是胃有点疼,改回再跟你喝,行吗?”
孙雨辰楞楞地从他的脸看到肋排中间那块,目光再抬起来,焦距一下就散了,没说话,转身歪歪倒倒地走了。
他的脑子有问题,根本没办法真的针对这个人。
难为他干什么呢,孙雨辰想哭地想到,他在别处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路荣行看见孙雨辰回了他那一桌,很快推杯换盏地喝上了,旁边的刘白没坐多久,起来去了厕所,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路荣行其实不是要找他,而是真的有尿意,然而推开男卫的门,却看见刘白坐在洗手台上抽烟。
晚会后他换了套运动服,长腿支在地上,配他在烟雾里的那张脸,看上去既颓且帅,是时下学校里最吃香的男生类型。
自从高中再相逢,路荣行每次见他,都能感觉到他比上次更稳重了,记忆里第一次在ktv见面,他脸上那种孤傲的孔雀样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路荣行的交际圈有限,刘白是他周围唯一一个,完全没有父母遮风挡雨,自力更生还要养家的人。
作为一个算不上多亲近的朋友,路荣行佩服他,有一点关心他,同时也觉得,自己上下求索的机会来了。
他进格子间放完水,出来觉得这里的味儿不好,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按了一坨洗手液,在手里边搓边说:“你怎么坐这儿了?”
刘白抬了下指缝里的装备:“抽烟。”
路荣行拧开水龙头冲水:“到外面去抽吧,我也去,出去吹个风。”
刘白也觉得这儿是有点臭,跟着他走了。
两人下楼出了餐馆,站在路边的电线杆下面,边吹风边瞎聊。
刘白不像关捷,什么都写在脸上,路荣行看不太出他的情绪,只好直接问道:“你到厕所抽烟,和孙雨辰刚刚找你拼酒,有关系吗?”
路荣行长了一张很善于倾听和保密的脸,刘白对他挺放心的,坦然地说:“有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