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116)
他不知道在看哪扇窗户的里的学生,脸上有点笑意,但是不太浓。
上身朝廊外稍微有些倾斜,但是脖子和背近乎还在一条线上,没塌腰没驼背,肩膀张的平直开阔,但又没有绷着的感觉,身形自然板正,俨然初步具备了汪杨要求他练的那种,不抠脚不猥琐的气质。
这个气质是什么成分和组成,关捷也说不清,反正他就是能在好几层的一堆脑袋里,迅速看到这个人,并且觉得路荣行像是被阳光漂了一遍,突然白了好几个度。
这种视角下的邻居有点陌生,细看模样又没有变化,关捷眨了几下眼睛,没搞懂这几眼的差距在哪里,反正脑子不太转,注意力却很沉迷,目光一直也没移开,稀里糊涂地仰着头一通懵看。
斜对面的教室里有人在“打球”。
球是用不知道什么纸揉成团,再捆上透明胶塑成的近球形异面体,几个男生在座位上抛,东丢西传砸到了一个喝水的女生。
妹子大为光火,墩下水杯抄起球,却误伤了另一个正在吃饼干的男生,男生腾地捡起球,转手就把饼干砸了出去。
女生接到半包饼干,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其实这画面并不好笑,路荣行只是感觉它计较得戛然而止、快乐的莫名其妙,有点温馨和友善。
多媒体教室的门开了,黄灿在后面叫他,路荣行在栏杆顶上撑了一下,正要站起来回教室,顺势收回来的目光却在楼下内凹的绿植小广场上扫到了关捷。
这位仰着个脸,像是在看自己,但视线又跟自己对不上。
路荣行以为他在看楼上,将头探出走廊往上看了一下,发现楼上什么也没有。
他一动,关捷就回魂了,正好赶在路荣行转过头来准备喊他,两人瞬间对上视线,关捷莫名其妙就有点开心,笑得露出了只有一边的虎牙,嘚嘚瑟瑟地说:“嗨。”
嗨个鬼,路荣行笑了笑:“你刚在看什么?魂都飞了。”
因为看的就是他,所以这个魂不能飞,不然关捷没法解释,偶然碰到自己的发小,居然还被他给“帅呆”了。
“在日观天象,”关捷鬼扯完,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这节课又看电影啊?太腐败了你们这些人。”
路荣行“嗯”完,看见关捷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种明显的羡慕,在剔透的日光下有种直愣的单纯感。
不过他确实也是个二傻子,路荣行在心里踩完别人,脸上还能笑得很没负担:“你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关捷沉迷男色,差点忘了正事,经他一提做了个顿悟的表情,仰头说:“找你救命。”
反正他一会儿回教室也要上楼,路荣行于是朝楼梯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上来说。”
关捷一步两坎地蹿上楼,把半脱课还是照常上的犹豫给他简单说了。
路荣行一针见血地说:“这跟你上次决定要不要参加竞赛,不是一个道理吗?其实你挑几天去上化学课,和每天都去,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你都决定冲竞赛了,还是优先考虑它吧,数学和物理可以回头再补。而且你们教练愿意加这么多课,提前给你们制造机会,我觉得你不应该错过。”
道理关捷其实都懂,他就是担心强项败落,将下巴戳在胳膊上,内心翻来覆去地煎熬。
路荣行没再劝他,只是用左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肩膀,在另一边拍了两下。
这天关捷磨叽到上午完课,还没有下定决心,午休也没睡,揉了两个阄,躲在书堆后面搞玄学,摇了抓、抓了摇,得出了一个“去:不去=15:23”的统计结果。
不过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刻,他还是狗急跳墙地提着杯子蹿出了教室。
跑到科教楼的时候,关捷迟到了4分钟,打断了老明哥的课,教练顶着一张高高拿起的臭脸,轻轻放下地把他放进去了。
关捷偷偷地数了数,教练这次要过10个,可加上他教室里只来了9个人,破釜沉舟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从这节课开始,关捷开始他的填鸭式苦逼生活,进度差不多是一周一本书,大脑的cpu基本没停过,就是上午在教室里上英语,满脑子转的都是什么电解质、芳香烃。
老明哥平时很随便,上起课来却非常严厉,有时可以说毫无师德,听不懂就会被他侮辱智商,什么脑子里装的是屎这种言论,在他这儿就是小儿科。
关捷一开始适应不来这种速度,被骂得差点怀疑人生。
错过了几节课,他的数学和物理很快也听不懂了。
失落归失落,但化学这边负担太重了,关捷后面干脆都不听了,上午复习、预习,下午再去上课,有了一段缓冲时间,上课就没那么像智障了。
回家拿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之后,从第二周开始,周六那半天假在教练的建议下也没了。
关捷加塞加得面无人色,上课上到最疯的时候,有半个月没见过路荣行。
路荣行知道他的时间捉襟见肘,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期间学校办了秋季运动会,关捷被关在科教楼里,只有幸能听个运动员进行曲的响儿。
路荣行应班级的要求,敷衍地报了个铅球,投了一个连女生都不如的糟糕成绩。
黄灿对他进行了无情的嘲笑,拉着他到处看妹子。
路荣行却有点兴趣缺缺,逛到沙坑那儿碰到胡新意,视线下意识就往旁边瞥,结果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心里当时说不上来,有种空落落的错觉。
那个在沙坑里摔出狗吃屎的小矮子,现在变成一个面都见不上的有志青年了。
路荣行恍惚觉得好像很久没看到他了,有点想的感觉,当即决定去科教楼那边来个一趟游。
作者有话要说:
ta是敏感词,我拆成金它了,hhh好鬼畜。
第81章
路荣行去的时候, 关捷正在上课,面朝黑板奋笔疾书,俨然已经练出了写字的最高境界, 瞎几把乱写。
要不是他突然用左手往嘴里塞了个什么, 然后靠窗这边的腮帮子微不可察地鼓了两下,路荣行大概真的会以为他已经久经锤炼, 成了一个心无旁鹭的学霸。
不过很快路荣行发现,偷吃东西不是关捷一个人的专利,这班上6男2女,就路荣行看的这几分钟里, 就有3个男生干了相同的事。
有一个明显被老师看见了,但是师生都很淡定,照样各忙各的, 好像这事没发生过。
路荣行觉得这班风也挺有意思, 很自由,不过也很高压。
讲台上戴帽子的老师授课速度非常快,不到5分钟就能写满1/3块板书。
主要是卤代烃也占地方,一长串字母还要上下长角,什么2-甲基-3,3,5-三氯乙烷,路荣行看完只觉得自己的智商药丸。
他是赶着下课的点来的, 所以没过几分钟,铃声就响了。
不过休息之前, 老明哥还是逮了个人骂了一顿。
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六六六的分子式,结果被点起来的学生答成了环六氯已烷,当即被喷得缩脖子眯眼。
“环乙烷环乙烷!我说了半天,你完全没听进去,我说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胆矾吗?”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都笑了,关捷还趁机把吃的在腮帮子滚了一圈,路荣行却没能意会到,脑子里装胆矾的笑点在哪。
老师训完那个学生,把他揪出去了,其他人下课休息。
关捷以前热爱“上”厕所,有尿没尿他都会出去跑,但这回路荣行没等到人,因为关捷一下课,就像一滩泥一样扑在了桌上。
自从上了这化学课,头大眼瞎都不说了,连天生的多动症都治好了,现在关捷一有时间,只想当一个安静的少年。
他肯定不是班上状态最差的人,最差的那个一直喊头疼,上个星期一翻开书就吐得稀里哗啦,说是看见化学书就恶心,后来一查是得了神经衰弱,不得不回原班上课去了。
关捷各方面都比较正常,不过他也确实累了,除却这撑着的一口气,最近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了。
寝室里峰哥已经疗好了情伤,昨天可怜他没法去运动会上浪,专门在酒精锅里磕了个珍藏的鸡蛋,可连糖心的熟度都没煮到,关捷就在铺上睡着了。
再有两章,高中化学他们就干完了,一个月学了两本半,每天脑细胞疯狂自杀,关捷居然长起了头皮屑。
不过这个形象上的事,他暂时也顾不上,关捷就想回家,歇那么一下,好在胜利已经到眼前了。
按这个进度,明天上午就能完课,他这周可以跟路荣行一起回家了,但是还来得及跟对方说。
关捷正琢磨着中午要不要去校门口堵人,又有点懒得跑,犹豫着不然晚上再说。
他脑筋慢悠悠地转,嘴里也没闲着,将话梅糖抵到左边的大牙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牙板磕着听响儿。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他这么无聊,关捷很快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看见一个同班站在背后的走道里,冲后后方指了一下说:“外边有人找你。”
关捷歪头看了看,就见路荣行站在教室靠后面的走廊上,背对着自己,大概在看院里栽的竹子。
说曹操曹操到,这种感觉瞬间冲击过来,实在是突然又奇妙。
关捷刚刚还萎靡成氦气,这会儿心里突然又腾起了一股开心的劲头,有了出去的欲.望。
他不自觉露了个笑,对同学说了声谢谢,接着蹿出座位又想起自己桌里有货,便又勾着腰,伸手从桌子里抓了一把糖,揣进兜里出去了。
最近的课越上越疲,让关捷跟所有东西之间好像都隔开了一点距离。
胡新意肯定是好意,不想打扰他,所以不怎么跟他说话,关捷整天都泡在各种基里,也没有可以跟同桌分享的。
晚上回了寝室,大伙全在哈哈哈,关捷也不知道他们在哈什么,他学到了一些东西,也错过了另外一些。
他不能回家,沾不上父母的嘘寒问暖。
他在本班越来越脱离,到了竞赛班又是铺天盖地的压力。
关捷平时不太苦恼这些,他不是天才,但专注度还算可以,学完就睡、有卷子就写,不怎么想东想西。
但偶尔有那么几个片刻,自是少年爱烟火,一直喜欢热闹的他也会突然感受到孤寂,担心自己会成为离群的大雁。
不过这种失落,和路荣行无关,关捷即使隔了一整个暑假见他,潜意识里都和昨天刚见过一样自然,更不用说才半个月没见。
而且因为路荣行住在他家隔壁,他一看见这位熟到骨子里的小老哥,对于家的惦记就迎风暴涨。
想吃亲妈做的菜、想睡自己的小黑屋、想他的乌龟想那个院子,还想听路荣行弹琵琶……
出去的这一小段路上,关捷在门口装垃圾的纸箱子里把壳渣吐了,换了个脑子,神智越走越清醒,出了教室已然眉开眼笑,不说满血,至少脱离了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