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160)
陡然回到热闹里,关捷被东拉西扯地讲话,暂时忘却了友情危机,早饭还吃了大半碗面条。
可吃完回教室的路上就不行了,他远远地瞥见了路荣行,条件反射地想上去打招呼,但自以为不正当的感情萌芽又阻碍了他的脚步。
关捷最终没有去,但他的目光又控制不住地一直往路荣行身上落,直到对方进入视线死角为止。
只是躲终究不是办法,一来是堵不如疏,他越不见,因为行为和本心悖离,脑子里想的就越多,担心这么搞下去,路荣行即使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被他躲远了。
二来是有时候,是路荣行现在路上发现他,会自然地过来或者喊他。
关捷不能装聋装瞎,只好往他跟前凑,然后他一站到路荣行面前,又发现原来躲是下策,靠近才是自己想要的。
不过在等待成绩下来的这一个星期里,他心里那个垂涎发小的性别坎还没迈过去,多半还是能躲就躲。
星期四学校组织了4月的月考,晚上复习,胡新意又激情邀他出去闲逛。
关捷想起自己总在路荣行那儿抽题玩,这次吃了秤砣,坚决当了回好学生。
高一考完文综,星期六又提前一节课放了假。
路上关捷明明困得昏天暗地,却愣是没往路荣行肩膀上靠,自己倒在另一边的靠背边上,动不动就被拐弯的车甩到以头抢窗,撞得哐哐响。
路荣行看不下去,让他按照老规矩,靠自己肩上睡。
关捷嘴里“嗯”个没完,应完了又借睡意装糊涂,闭着眼睛在另一边假睡,脑子里道德和感情在天人交战。
虽然很想,但他不能借着路荣行不知情,就占他……肉.体上的便宜,这样有点下作,路荣行会恨他的。
回到大院,家里没人,关捷放下东西,先去水池里找了下逃子,接着摸了个苹果,洗了没削直接开啃,同时脚上像是长了导航,自动就左拐去了隔壁。
胡奶奶不在门口,关捷没得喊,看路荣行不在堂屋,直接进了他的房间,看见他蹲在DVD前面拆碟片。
“你要看电影啊?”关捷一路吃进来,没敢蹲到他旁边,坐在沙发上说,“什么电影?”
路荣行没准备看,他只是拆一下塑封。
刘白推荐的电影镇上的音像店没有,这是路建新给他在外面买的,路荣行也是刚刚才看见,准备拆了插进碟片收纳袋里去。
但他看关捷都坐下了,觉得现在看也行,让他选道:“一个外国的《断背山》,一个国语的《蓝宇》,你想看哪个?”
关捷一个都没听过,但他英语不好,暂时一并仇视外国影片,瞎选道:“国语那个吧,行吗?”
路荣行反正都是要看的,无所谓地说:“可以。”
关捷小时候被他和张一叶带着看鬼片,看出了一点阴影,看电影就爱问内容,这回也不例外,他说:“讲什么的?”
路荣行还没看,暂时只能参考刘白的那两句介绍,一派淡定地说:“好像是讲,两个男人的感情纠葛的。”
关捷:“……”
不是,他也是男人,他现在的感情也很纠葛,路荣行突然放这个电影,是有什么深意吗?
第115章
电影是他选的, 路荣行能有个鬼的深意。
所以关捷抬眼去看他,只看到了一身的浩然正气。
路荣行在书和电影上涉猎很杂,什么都看, 上次他放了一个几个人在屋里一直聊天的电影, 关捷看不下去,他却津津有味。
根据他的尿性, 关捷有点倾向于他是在胡扯,外加这又是一个什么晦涩内涵的文艺片,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看起两个、男人纠葛的电影来了?”
路荣行用海绵擦了下碟片,抬手摁开了DVD:“不是你选的吗?”
关捷的牙都碰到了苹果, 愣是被这锅唬得没下口,立刻移开苹果狡辩:“我哪儿知道它是讲这个的。那不看这个了,换那个外国的好了。”
路荣行觉得没必要, 老神在在地把碟片插进了弹出来的卡槽里:“外国那个讲的也差不多。”
关捷真的无力吐槽了, 打了个轻短的小嗝:“……你弄这么多男人纠葛的电影回来干嘛?”
路荣行拿了遥控器,退到沙发上来坐在了他旁边:“看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拿来看的,”关捷顿了一下,连忙啃了口苹果做掩饰,“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对这种类型的电影感兴趣?”
路荣行偏头瞥了他一眼,懒得从你要草我的起因说起,只是概括过头地说:“刘白推荐的, 他说好看。”
关捷得知他没什么深意,瞬间释然了不少, 虽然还是不知道白哥给他推男男电影的初衷,但小幅度地点了几下头,后背放松地贴在了靠背上。
几句话的功夫里,屏幕上的画面已经从DVD的开机界面切进了电影无声的片头。
两人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上,主人公倒叙的旁边声从电视里流泻出来。
关捷还没看过两个男人纠葛的电影,对于未知的剧情既显局促,也有点新奇。
接着开场没两分钟,相遇的男主们经历了从睡前到事后的一秒过渡,以两个上身赤膊、没有肢体接触的形象出现在了屏幕上。
成年人的体格和少年不太一样,那些起伏的沟壑和充满力量的肌肉,关捷暂时还欣赏不来,他更愿意看峰哥压在寝室被褥下面的比基尼杂志。
他的性向虽然开始出现了偏转,但是审美和观念还没跟上,除了路荣行,其他任何场合之下,还是愿意看漂亮的女生。
所以这个一看就知道干过什么,但又不清楚具体操作的基情画面,不仅没让他心神荡漾,关捷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少见多怪的不适。
他偷偷瞥了下路荣行,发现这位目不斜视,和他平时看电视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关捷不知道他抵不抵触,但只要路荣行没有表现出来,他就不会有被嫌弃或伤到的感觉。然后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活蹦乱跳,就忍不住想继续试探。
“你,”关捷皱着脸,迟疑地小声说,“看到这个,有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啊?”
路荣行的接受度比他高点儿,加上演员演得挺自然,画面也不露骨,没什么感觉地偏头看他:“什么不舒服,恶心吗?”
关捷心头一跳,点了下头。
“没有,”路荣行感觉无缘无故地他不会说这个,打量着他的脸说,“怎么了,你觉得恶心?”
恶心倒是不至于,关捷连忙表态:“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有一点别扭。”
路荣行登时在心里想,这么含蓄的他都别扭,要是自己弄个片子来,他怕是要踏上毛子和举人的老路,饭都吃不下去了。
“别扭正常,”他好笑地安慰道,“你又不喜欢男的。”
关捷眯了下眼睛,看着他心说这话我可真不敢答应,卡了一秒以问作答:“你也不喜欢男的,你怎么不别扭呢?”
这问题路荣行没法答。
一般人感觉到了不适,才会去追究情绪的源头,他现在一切正常,就是没感觉,自己难不成还要给正常想个理由出来吗?
“可能是我这个人比你宽容一些,”路荣行胡扯了一个理由,笑着将视线拉回了屏幕上。
这个答案不合关捷的意,他有点想嘘路荣行,但又有一点无法反驳。
日常的生活里,得罪和交恶的事情不多,宽容这词不太用得上,说他慷慨大度更合适。但关捷希望他越宽容越好,尤其是在自己对他心怀不轨这件事上。
盘算这些小九九的时候,关捷将目光斜向旁边,瞥见路荣行已经看起了电影,就没说话,只是将啃得只剩下核的苹果放进了垃圾桶。
路荣行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电视上,不过余光还是能看到他,因为抽纸放在自己左手边的床头柜上,顺手给他抽了一张。
关捷正准备出去洗个手,旁边却突然递来了一张纸,他接过来揉贴在指头上,心里有一点没来由的快乐火花。
偷偷乐完他也认真看起了电影。
其实关捷一直没觉得,这个电影是自己的菜,剪辑有点跳、爱得有点快、男主之一还是霸道总裁、但他慢慢还是看进去了。
因为很多台词和处境,都让他有点感同身受。
陈捍东说,熟了就玩不开了。
关捷觉得自己对路荣行比这还惨,他是先对邻居熟到没边了,才突然对路荣行动了念头,然后也不是想玩。
他喜欢路荣行吗?
关捷现在还不敢说是,他醒悟的时间不够,还没有到那种心心念念,路荣行不爱我、我就要死不活的地步。
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像是实验室里做过的碘钟反应的振荡期。
在这个奇妙的振荡反应里,最初的无色溶液混合以后,会瞬间变成靛蓝色,接着溶液悄然进入振荡期,不断地在几种颜色之间做均匀的闪变,直到硫代硫酸根被消耗殆尽,颜色回归靛蓝。
关捷在“吃醋”那一刻的恍然大悟,就像碘钟里最初的剧变色,可它并不稳定,也不是真正的爱情。
他需要思考、镇定、勇气以及痛下决心,来消耗掉心里那些挣扎和恐惧,最后让他的感情达到稳定。
事实证明,这根本不是一个适合感情萌芽阶段的少年看的电影。
剧情沉闷而现实,虽然主人公不乏真感情,也有很多动人的细节,但劈腿、分离、结婚、死别等事件样样俱全,演出了一个首尾呼应的悲剧。
在一起之后的事情,实在离关捷太远了,所以他看完不算特别恐慌,只是意识里有了一种更难的印象,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兵荒马乱。
陈捍东去找蓝宇,说他要结婚的时候,关捷觉得这人怎么这样,但随即想起路荣行总有一天也会结婚,恍惚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偏偏这时候,路荣行放在靠门口那边的沙发靠背顶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手机和他之间隔着关捷,离得有个一米远,路荣行懒得起来,身体直接歪向关捷那边,准备伸手去够。
关捷最近一直在避免和他身体接触,外加还看着带有亲密镜头的同志电影,没光明正大地让他靠,躲为上策地跟着歪到。
路荣行没想到他一点重量都承不住,歪过来的时候没防备,一个躺空,直接把关捷连带自己给一起抵倒了。
然后倒了不说,他因为一只手还在沙发顶上,别得身体不得不边倒边扭,斜着趴在了关捷身上。
关捷躺在沙发坐垫和靠背的折角里,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覆上来,心里“咯噔”一响,瞬间切进了癔症模式。
不知道为什么,路荣行好像是要亲他的无限清晰,关捷吓得赶紧扭了下头,心肝颤抖地将脸窝进折角,变成了一只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