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140)
路荣行被水声惊动,回过神来准备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盖在被子底下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把关捷抱成了一张卷起来的棉被。
他的一条手和腿,分别压在关捷的胸口和腿上。
而这位面对自己的压迫,左手的胳膊虽然被拦住了,右手却折起来,顽强地伸到了被子外面,手指蜷曲着靠在脸旁边,托住了他差点掉下枕头的脑袋。
平心而论,要是有人这么压着自己,路荣行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
他敬佩关捷是个舍己为人的汉子,下巴半收地掖进被子里打了个哈欠,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到手表勾出来看了看,接着就放下腿去摇关捷:“起来,7点半了。”
关捷被他活活摇醒,睫毛乱颤地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像是被定格似的,突然“啊”了一声,翻过身来抱住了腿,被左腿上肆虐的酸麻刺激得一下就醒透了。
路荣行猛地被他的膝盖顶到了胯骨,要痛不痛地说:“你在扑腾什么?”
关捷感觉自己的脚石化了,蹬在路荣行腿上用力地抻筋,满脸抱怨:“扑腾个鬼啊扑腾,我腿麻了。”
路荣行被他踩得有点愧疚,伸手往他腿上摸去,打算给他捏两把活血。
关捷却是个痒虫子投胎,被他的手一碰到脚板心,就跟同时触了电和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笑出声地躲着翻到另一边蹬墙去了。
没有痒痒肉的路荣行永远无法理解怕痒的痛苦,觉得他这反应也太大了,闲来无事躺在旁边开脑洞,想他以后找对象,摸两下笑成刚丢进油锅里的虾,也是挺搞笑的。
他在这边瞎想,那边的关捷收拾好麻腿,翻过来跟他面对面:“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路荣行躺着没动,偏头看着他的脸说:“睡够了。”
“我还没睡够,”关捷将脸埋进被子里,在温暖的黑暗里耍赖,“你去帮我上课,我接着睡好了。”
路荣行感觉他的脑袋抵到了自己肩膀上,耸了下笑道:“你这不是没睡够,是没睡醒吧?梦话一套套的。”
关捷都有一点,脑袋被他顶得晃了晃,又在被子里吸了会儿二氧化碳,这才坐起来去拉毛衣,边穿边说:“你是起来跟我去吃饭,还是接着睡?”
路荣行不打算在他们的空寝室里逗留,说着坐了起来:“我起来吧,请你过早,去不去?”
“想去,”关捷说,“但是今天来不及了,外面的早点摊子也都关得差不多了,你还是老实一点,跟我去食堂吧。”
路荣行闻言只能“嗯”了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关捷套着第二件毛衣,头从领口里钻出来看他:“吃完之后呢,你准备干嘛去?先跟你说好啊,你要是不在学校里呆着,我就不能陪你了。”
隔了一夜,路荣行的心情已经恢复了,笑了笑说:“不用你陪,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去问你叶子哥后天上午能不能来烫头。”
关捷觉得这样最好,不然路荣行一个人在市里晃荡,他的课也上不安心,会有种自己抛弃了他的错觉。
路荣行没有牙刷,只是洗了个脸。
关捷昨天没买口香糖,不过有个室友常备着益达,他去找人要了两颗,回头倒在了路荣行的手心里。
接口香糖的时候,路荣行瞥见他扎刺的地方好像有点红,拿目光扫了扫问道:“你手上是不是发炎了?”
关捷抬起指头用大拇指搓了搓,看见扎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红印子,伤处比昨天敏感,碰起来有种闷闷的痛感,他瘪了下嘴说:“好像是。”
路荣行等了两秒,发现没后续,心里就想着是个屁,嘴上说:“一会儿我去买针,回来给你挑了再走。”
关捷叽叽歪歪地嫌麻烦,说回去再挑算了,路荣行找了个袋子,拎上他10块钱的别墅,推着关捷下了楼。
食堂剩下的大师父嫌蒸馒头麻烦,早餐就天天都是面条。
今天早上是葱油拌面,堆在蒸饭用的大铁板里,师傅懒得切葱末,只是面条上沾了点酱油色,卖相看起来不怎么样。
但是味道还可以,配上师傅自己腌的泡菜,关捷能轻松干掉一碗,他问择菜的阿姨借了套消毒餐具,把自己的饭盒和叉子让给了路荣行。
吃完从食堂出来,两人在去科教楼的路口分开了。
关捷去了教室,别墅暂时被他带走了,路荣行出了校门,坐了两站公交车,在有连成排的商铺的站点下了。
下车后他去报亭问了下老板娘,哪里能够买到针线,老板娘让他去那种卖各种裤袜、丝袜的摊上问问。
路荣行谢过大姐,走了半条街,在顺道的药店里买了瓶酒精和一袋棉签,再到丝袜摊上买了一盒装在塑料圆盘里的针。
等他再次走进科教楼庭院的时候,关捷已经下了课,正趴在二楼的围廊上张望,琢磨他怎么一根针买了半天还没回来。
很快路荣行上来,站在围廊前面,挑了根中等粗细的针,放在医用酒精里摆了几道。
旁边的关捷接住他塞过来的沾着酒精的棉签,说:“你去哪儿买的针,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路荣行涮完针,放下了装酒精的小瓶子:“不远,就在前面两站路的摊子上,我那会儿回来你也还在上课,我就在路上逛了一会儿。”
关捷倚在围廊上,擦洗着扎刺的地方,看他两手空空,看破也戳破地说:“没什么好逛的吧。”
“嗯,”路荣行说完,右手捏着洗过的针,突然朝他摊开了左手。
这个动作很平常,但眼下被他做出来,映着背后的天高云淡,莫名有种绅士和邀请的意味。
关捷蓦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递不出手,好像这不是挑刺,而是在干别的什么,可他跟路荣行又能干什么呢?
他脑子里只有遍寻不得的茫然,用牙咂住下唇,给钱似的将手伸了过去。
路荣行一心只想挑刺,捏住他的食指就低下了头,持着针尖在他的刺口处试探,下手之前抬了下眼,看着他说:“疼就出声,我挑了啊。”
关捷心口跳动的幅度不自觉变重了,却不是因为那根有可能会带来疼痛的针,可能是路荣行的声音,也可能是他这瞬间关怀的眉眼,又或者直截了当,就是因为他这个人。
路荣行的指头很稳,跟常年弹琴脱不了干系。
挑刺的过程并不太疼,倒是他一个大个子在那儿摆弄针,让关捷脑子里一直在冒四个诡异的大字,铁汉柔情。
虽然路荣行长得并不铁汉,他是一个靓仔。
关捷看他缓慢地挑翻了一两毫米的白皮,接着将针递过来让自己捏着,压着那一块的皮肤,让刺头翘起来,夹在刚冒出指尖肉的指甲缝里抽了出去。
“好了,酒精你自己看着擦,针也给你,放寝室里留着备用,”路荣行扔掉手里那截小到不容易看见的木刺,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针,“我走了,我的阖家欢乐呢?”
关捷松了捏针的指头,端看了一下他挑完的破口,发现连血都没流,只是原先扎刺的皮下有个血道子,不由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感慨大哥的艺真是不减当年。
“你的欢乐在教室里,”他暗爽地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路荣行将针塞回圆盒子里,等了一分钟,看他提着别墅又跑了出来。
路荣行拿上东西,说了句让他回去上课,转身就下了楼。
关捷趴在楼上,等了会儿看他出现在楼下的走廊,不紧不慢地出了大门,身影消失殆尽了,才慢吞吞地回到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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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荣行回到大院,上午刚过十一点。
虽然路建新说没事没事,可汪杨惦记着他的情绪,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了半天,才看见目标人物出现。
一家三口打上照面,各自心里都有点复杂,为那些年自以为是好意的隐瞒。
汪杨埋怨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路建新却说回来就好,两人绝口不提成耕。
路荣行还没搞清楚他们对成耕的态度,在堂屋里拉了三把椅子,不怎么顺畅地跟他们聊成耕的来意,以及以后自己如果再碰到成耕,父母希望他是什么态度。
汪杨希望他把成耕当毒蛇猛兽,看见了就躲,路建新说随他。
路荣行觉得他的爸爸有点太过老好人了,这样的性格其实很容易吃亏,万一他是个白眼狼,那路建新的心都得被碎成渣。
不过他不会那么做,他有自己的道德壁垒。
接下来的两天里,路荣行出门都会被院里的大人问到,你跟你舅舅长得真像,或者是你舅舅家是不是很有钱。
路荣行不想让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干脆就不出门了,9号的傍晚关捷说到做到,电话在饭点上打来了。
“你们明天来不来?”他在那边说。
路荣行离开饭桌,去了前面的堂屋,边走边说:“来。”
关捷的声音有点雀跃:“那怎么碰头?我去哪儿找你们?”
路荣行已经安排好了:“张一叶烫他的,放学的时候我去学校找你,我们在大门口碰头。”
“好,”关捷应完声,沉默了几秒又说,“你家里怎么样了?你们和好了吗?”
成耕的到来就像冰上突然出现一条的裂痕,虽然冰还是一整块,但看起来总归不再是完璧。
家里这两天的气氛确实不像以前那么舒服,每个人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想要消弭这种紧张,或许还得过个一周半月的,好在也只是时间问题。
路荣行不想让他瞎担心,骗他说:“挺好的,早就和好了。”
关捷觉得那就好,又跟他扯了些你在干什么的闲话,用一句明天见切断了连线。
第二天张一叶进了据说是市里最好的理发店,没能招架住美发小哥的忽悠大法,连烫带染,整了个深栗色的自然卷。
吹出最终效果的瞬间,他对着理发店的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帅炸天,失恋的伤痛登时被治愈了50%。
接到关捷的路荣行搭伙过来看他,也都觉得不丑,不过回家以后张一叶自己洗自己吹,颜值就要打7折了。
张一叶不是自私的人,殷勤地邀请二位好友一起烫头。
路荣行无动于衷,关捷既穷也怂,三人离开理发店,先去吃了顿自助烤肉,接着去电玩城打了小半天游戏。
电玩城里有一排娃娃机,是情侣热衷于流连的地方。
张一叶路过这里情伤发作,关捷和路荣行为了哄他,四六分地抓了10个不同样式的娃娃。
张一叶在对面的条凳上翘着二郎腿,腿弯里全是小布偶,心里简直想吐血。
别个有对象的男朋友,投10个币都钓不到一个,他们两个单身狗,却左手右手全是偶,真是搞笑!
因为带着这些小东西不方便,张一叶将玩偶全送给了路过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