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22)
路荣行看他们的年纪关捷差不多,但是从桌上堆积的竹签数量来看,他们的手头要比关捷阔绰很多。
张一叶用脚勾来一条板凳,考虑到这种条凳一不小心能坐出跷跷板的效果,体格相当的两人就将关捷夹在了中间。
老板适时笑着上来,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个套着白色方便袋的半大铁盘,并问他们是要绿豆水还是米酒。
张一叶拿了三个冰镇的绿豆水,在桌上跺了两下筷子,提起来招呼兄弟们冲。
路荣行没少请他吃东西,闻言没跟他讲客气,从锅格里提起了一串煮鸡蛋,将下面那个拨给关捷,上面的撸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关捷却不是很敢冲,因为他总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像他一样,只有六块钱的存款,怕给张一叶吃穷了,就很克制,一块土豆都要用筷子掐成两半了再去蘸番茄酱。
张一叶笑他斯文的像个小丫头片子,关捷吃他的嘴短不敢骂他,又不敢真的将他吃穷,只好自己的签子和路荣行的合在一起,让张一叶看不出他吃了多少。
吃过麻辣烫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项社交娱乐活动,因为上了这个桌,大家少不了要边吃边说。
桌子那边的四个小孩水足饭饱,吃到嗝都能连成了一首歌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很迷恋这个地方,一直坐着没有走,说话也嘀嘀咕咕的,像是别人都听不得。
不过在座剩下的也没人想听,因为一行人里有两个话痨。
张一叶说,哇上午有个小孩跳桥去救人了,真是祖国的红花、荔南镇的希望,不行了他要为英雄鼓个掌。
路荣行将筷子末端往右边一打,说英雄在这里,快跪下。
张一叶就惊得蛋炒饭都不吃了,不停地拍着关捷说不是吧,真的吗,我的天你这么矮还去救人,真是太感人了你多吃一点。
关捷干脆不吃了,净拿白眼看他。
打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的屁,张一叶忽然一拍额头,想起什么似的说:“忘了!行子,你那照片我昨天拿去洗了,今天本来要带给你的,但是我爸是个傻逼,他抽烟的时候打电话,瞎了吧可能,把照片当成烟灰缸给杵了,那一沓没法要了。”
“我本来想今天给你洗了,明天上学给你,但是照相馆又关门了,门口贴了个纸条,说店主有事周三才回来,你等得起不?不行我让我爸带到市里去洗。”
路荣行早跟他说了不急:“等到年底都可以,别麻烦你爸了。”
张一叶也不想跟他爸多交流,闻言轻松地说:“那成了,这周之前给你。”
路荣行点了下头,继续去锅里捞东西吃。
吃完麻辣烫,三人饱到犯困,各回各家去睡午觉。
只是等关捷躺到自己的床上,他的困意又过去了,本着一种睡觉就是浪费生命的情怀,他又爬起来,跑到爸妈的房里去看电视了。
关敏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本来情绪挺低落的,可循着声音进到房里,看见关捷迷瞪着眼睛,困得头带着上身都在床上打转的画面,忽然就被气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一天有20个小时没事干,还能困到神志不清,真是一个不解之谜。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可取,至少在说到做到这方面一直都做得不错,以前跟着爸爸去市里,说要给她带冰淇淋,抓到连脆皮都被融化的液体给泡软了,都用塑料袋给她整个提了回来。
还有前天随口承诺的果丹皮,昨天也给她买了。
关敏放轻脚步从房里退了出去,以前不愿意承认,现在她可以了,自己对弟弟的许多恶意,都是源于嫉妒。
她嫉妒这个在大人们眼中连中规中矩的标准都够不上的小屁孩,因为他好像每天都很快乐,这比优秀更让她羡慕。
晚上李爱黎和关宽回来,第一件事都是找关捷,对他又摸又抱,说知道他今天在桥上救人了,但是太危险,让他下次别这样了。
第17章 第17章
周一早上关捷在水池边上刷牙,仍然没有看到他的乌龟。
他急着上学又怕它饿死,就把剩饭剩菜朝水里一样倒了一点,弄得没有浮萍的水面上都是油膜。
背上小书包之后他去隔壁约人,胡奶奶告诉他路荣行已经走了,今天该那位做卫生检查,天没大亮就去学校门口记没戴红领巾的小学生的姓名了。
关捷去的时候,看见路荣行靠在入口的墙上,胳膊上用别针别着红袖章,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而门外被拦下来的那一堆学生里,谢军光荣在列。
这种人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回家去拿,二是报上大名了回头等班主任的批评。
谢军和关捷差不多怂,成绩一般般但超级怕老师,正在迟到和批评之间犹豫不决,看见关捷来了瞬间眼睛发亮,凑过去窃窃私语了几秒钟,商量出了一条锦囊妙计。
片刻后关捷进了学校的门,而谢军对卫生队声称回家去拿,但其实里外的两个人同时在往院墙的一边跑,最后在垃圾堆旁边隔墙相望。
关捷解下红领巾,在墙角捡了块小石子包在里面,对看不见方位的谢军说:“我要丢了,你走开一点,砸到你了不负责啊。”
谢军在外头拍院墙:“可以了,你悠着点,别扔到河里去了。”
关捷没理他,小心翼翼地抛了两次,才将红领巾扔了出去。
墙外的谢军很快响起一声:“哈哈哈有了,回教室了还给你。”
关捷离开垃圾堆,因为厕所近在眼前,就去上了个小便,出来走到操场上遇到了教务主任,也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礼貌地喊了声老师好。
然后主任问他:“你的红领巾呢?”
关捷就傻眼了,脑筋瞬间拧成了麻花,在想自己是没戴好呢,还是把谢军供出来好。
最后由于时间紧迫,在主任喝出“我问你话呢”的时候他还没想明白哪个后果更严重,干脆就以不变应万变地没有坑声。
镇小的主任比校长更像校长,严厉得不像话,于是几分钟后,校门口的路荣行就看见关捷又来了,然后连带他们整个值日小组,都被主任给批了一顿不负责任。
不过主任走了以后,他还是将关捷的名字给擦掉了,因为那位离开之前,眼珠子都快眨掉了。
整个早餐期间谢军都十分愧疚,就是没什么具体的表示,不过上完两节课,两人就双双忘记了这件事,在教室外面你追我赶。
上午第四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袁老师开讲之前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就是班上的六一节目有着落了,班上五个女同学将代表班级表演一个新疆舞,其中就包括郑成玉。
关捷不用唱歌了,开心地将巴掌对着假同桌拍得震天响。
郑成玉看他一脸崇拜的模样,歪了两下脑袋,原谅了他踹断自己板凳的旧仇,开始建立新的友谊,她说:“老师说,我们跳的那个舞,最后是要找几个同学撒东西的,我就找你了,行吗?”
行倒是行,关捷点了下头,又抬了下眼皮问道:“撒什么?花吗?”
“不是,”郑成玉拿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会反光的纸,亮晶晶的那种,剪成小块了撒。”
那种纸文具店里有得卖,薄得折出角了也立不住,被光一照能把狗眼都亮瞎,关捷心里有数了,继续了解流程地说:“怎么撒?我们跳到舞台上去,往你们头顶上倒吗?”
郑成玉捂着嘴笑道:“你们怎么能上舞台呢,我也不知道,我问问老师了再告诉你。”
关捷正要说好,谢军忽然从他背后扑过来,问他们俩在说什么。
郑成玉于是把要撒反光纸的事又说了一遍,谢军连忙说他也要参加,郑成玉嘴里说人数满了,其实心里就是觉得哪怕作为一个幕后,都应该是像她这种,长得好看一点的人。
从这天起,关捷每天放学都能看到郑成玉和另外四个女同学在操场上加训舞蹈,五个人的动作那叫一个乱,还没有路荣行抱个琵琶坐在那里有看头。
他看不上,班上却有人羡慕到黯然神伤,关捷自己很难注意到小女生的心思,这还是几天后放学的时候,谢军指着主路人行道上的一颗香樟树跟他说的。
“你看,甜胖子又在偷看郑成玉她们跳舞了,她肯定也很想跳,但是她那么胖,扭起来、噫……”
他说着尾音拐了个弯,还用身体配合着打了一个浮夸的假寒颤,自以为很好笑。
关捷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在那颗还不茁壮的香樟树后面看见了班上的包甜。
包甜生的白白胖胖,个子比关捷高一点,但体重估摸着是他的2.5倍,班上的同学老是笑她,喊她甜胖子。
但王子恺和他的狗腿子们也老喊他矮子,作为同样被嘲笑的队伍,关捷从没觉得矮子碍着谁了,所以胖子对他来说也一样。
他通常是按性格找伙伴,在他和吴亦旻那一帮爱藏猫猫的朋友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另一条街道上的一个小胖子,关捷跟着他基本都躺赢。
除了路荣行之外,他和外向的小孩比较投缘,而包甜不爱说话,能不动她就不离开座位,连厕所都不怎么上,关捷又一下课就在浪迹天涯,所以这几年小学读下来,总共也没跟这姑娘说过几句话。
但他对包甜的印象不坏,一来是郑成玉整天吆五喝六的,导致他怕了这种娇滴滴的女生,要是有的选,他宁愿跟包甜这种斯文人坐在一起。
另外就是他曾经吃过包甜的东西。
有一回,包甜带了一包油炸小黄鱼到学校来,只要有人路过她的座位,她就会将纸袋子提出来,问对方吃不吃。
虽然那嗓门特别小,唯唯诺诺的,但风一样刮过的关捷还是听见了,他停下来拿了一条,说完谢谢马不停蹄地跑了,塞进嘴里才发现它酥脆得惊人,但也没有专门回去告诉包甜。
那天班上不少同学都吃了她的小黄鱼,但放学以后关捷在路上,听见班上的同学们边走边笑,女生说怪不得甜胖子的鱼比卖的还好吃,原来她家里是开餐馆的,男生就更大声地笑开了,说那我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胖了。
关捷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些人真是没话讲了才讲这些”,但现在不知道是他长大了一点,还是谢军那声“噫”里的恶意太明显,他反正不是很爱听,就拽了谢军一把,走起来说:“关你屁事啊,别人又没扭。”
谢军被他扯得朝前跌了一步,笑嘻嘻地拿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开个玩笑嘛。”
那确实是个玩笑,而且偷看和胖也都是事实,但是怎么说呢,关捷就是有点怕谢军指到一半包甜突然回过头来,那样他会觉得尴尬。
这天包甜并没有回头,但事实证明人会无缘无故地忽然注意到另一个人,就说明他们必将还有牵扯。
那天一个早间暴雨如注的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