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43)
路边的租碟店也在放邓丽君,她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哪怕在今日也几乎和妈祖齐平。
突然,何株从后面拽了他一把——他们的停车位边上,蹲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拿撬棍开车门。
金哥大吼一声:“干啥的!”
两人一愣,根本不跑,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刀就过来了,嘴里说着骂骂咧咧的本地话。这地方,流氓捅人都不带含糊的,金哥怂了,拉着何株往后退:“您继续,您继续,就是那个……go on,on……”
何株从口袋里拿了东西出来。金哥念叨他,觉得他比自己还怂,居然主动掏钱包。
旋即一声枪响回荡四周,居民区里响起狗叫。
其中一个偷车贼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哀嚎,另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了。何株根本没管地上的血迹,拖着行李箱走到车边,打开车门。
金旺还傻在原地。
“快点!”他回头催促,“我还要赶去港口,后天印尼有手术。”
几秒后,金哥颤抖着坐上车:“这样没事?”
“你看这像是有人管的样子吗?”
“你为什么会有……会有这个……”他做了个枪的手势。
何株不解地瞥他:“我是医生啊。医生带枪防身很奇怪吗?”
“很奇怪啊……”
“一点不奇怪啊,其他医护都没觉得奇怪。英格护士在印度的时候,拿来防身的是一把轻型冲锋枪,比什么安保都靠谱。但是那种型号私人不许持有了,很可惜。”
“……你有手枪就够了,要那个也太夸张了!”
“送严武备啊,”何株说的理所当然,“小武很喜欢枪的。”
深夜的机舱里,顶灯已经关了,只有零星的座位上还有亮光。
头等舱的座位可以旋转面向,他们的座位面对面。林渡鹤看了眼对面熟睡的通龙,他发现对方也没睡,只是在偷看他。
片刻的犹豫后,他还是决定主动开口。
“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事,但你应该尽快回到安全的地方……我是说,那种可以由你自己控制的地方,陪我回美国的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上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只是最后回去看一眼父母,之后,我们可能需要面临……”
“我也需要去看一眼你的父母。”
“……不好意思,你说的是……”林渡鹤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用见父母的吗?你们中国人。至少我们那需要见一下……啊,你们已经完全进入美式的……”
“不,你为什么需要见我父母?”
通龙还没睡醒,努力眨了眨眼:“我为什么不用见?”
——对,就是这样无厘头。
最早是为了给手下人弄一套在东南亚各地方便行走的干净身份,林渡鹤找到了这个菲律宾的匪帮——他们仍然自称为gangsta,不会自称黑帮。对于史可荷来说,无论业务拓展到了什么地步,它都是一个gangsta匪帮。
黑帮有行为逻辑,有严明纪律,也有很多产业链来洗白和黑帮的关系。但匪帮没有,这群人在当地简直为所欲为。
见面后,林渡鹤就被他缠上了。与其说他跟不上通龙的逻辑,不如说通龙完全无视逻辑。
半天后,他们从火车站离开,抵达某处高档住宅区。林渡鹤的家在这里,只是院子里杂草丛生,已经很久没有修剪过了。
母亲在家,见到孩子带朋友回来,她很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去坐下。
“不用换鞋,进来吧……”
通龙真的没换鞋往里面走,被林渡鹤一把揪住,最后脱掉鞋子赤脚进去。
“他,工作,忙,”母亲的英语不是很好,来美国那么多年,她依旧只能和家人或者附近的华人沟通,“不是经常回来。这个,吃吧,好吃,美味。”
好在通龙也能听懂,吃了一口盘子里的蒜末黄瓜。
母亲换成中文:“你爸出去想办法,至少先把今年的账平掉……你能拿出多少?”
“……我都给你们吧。这次把卡留给你们。”
“以前和个小守财奴一样……你大概有多少?”
“我不知道。”林渡鹤不想谈钱,他不常回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回家,谈论的话题就只有公司的经营状况。“爸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到晚上才回来,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加纳纳曾说他给过林家一笔钱,但根本亏不完。
林渡鹤不是没有和父亲说过这种异象的原因,只是男人不信邪。
“不要和我爸说你是做什么的,”他在饭前叮嘱通龙,“就说你是个普通的玩具公司的文员。”
桌上摆起了热腾腾的饭菜,林父坐在主座,聊着公司的近况,他觉得明年一定能有所改善。
桌上的人都沉默着吃饭,只有母亲偶尔笑着附和几句。
“你是做什么的?”他问通龙。
“玩具公司的文员。”
“哪家玩具公司?”
通龙看林渡鹤。林渡鹤随口报了个大厂。
“具体什么职位?”
“爸,这样不太好。”
“我问一下人家,怎么了?——什么职位?我家林渡鹤是哈佛毕业的,之前还被请去……”
“爸,别说了。”
林父用筷子点了点儿子:“你今天怎么了?——通龙,你应该已经是经理了吧?”
没有回答,通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一桌人都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站在那,用手指扣了扣桌子。
“——他让你别说了。”通龙的语气很平静,“你再说一句,我就扯掉你的舌头。”
几秒的死寂后,林父突然起身,做出想拍桌的动作;但赶在之前的,是整张桌子被人掀翻。
餐具稀里哗啦碎落在地,林渡鹤站在那,头发凌乱散在脸上,眼眶血红。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他退开一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出那个让家人面色惨白的消息,“爸,我把老头杀了。”
第二十七章 啊
大概呆滞了足足有半分钟,父亲才如梦初醒,朝林渡鹤走过去。
“我杀了那个老头,就是忍无可忍了。”林渡鹤说完,转身朝门口走,“我走了。”
男人吼住他:“你站住!你考虑过家里没有?!”
林渡鹤已经拉开了家门,他往后看了一眼,眼神疲惫。他想反问父亲,家里考虑过他没有;可是看见父亲背后抽泣的母亲,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孩子,他真的死了吗?”母亲还有些侥幸心,“你怎么能……不是,说不定没死,只是受了点伤……”
并不是没有那种可能。距离事发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但是没有任何人和他们联络过。可如果沃特死亡,消息也可能被作为秘密隐瞒。
“说不定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他们走出林家,通龙已经让助理定了回菲律宾的机票,“谁会在乎一个老头……”
“他知道。”
“谁?”
“加纳纳——沃特的儿子。”林渡鹤在超市买了烟,他几乎都快把这东西戒了,“我甚至怀疑他就是想借你杀了老头,好提前加快遗产继承。”
“那他可欠了我们一个大人情!”
“——开什么玩笑!他父亲的死是需要有人来顶罪的!他不能自己动手而已!”
林渡鹤有些恼怒,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银发的匪徒这些年对自己纠缠不休,他从来没有当过一回事,对自己纠缠不休的人,通龙不是唯一一个。
言语上占些便宜,如果可能顺便找个一夜情的对象。林渡鹤没有当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