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30)
“他愿意捐出自己的心脏。”
“他还……”
“这样比较新鲜。”
他迟迟未动。这个青年,很明显还活着。
从活体的身体里摘除心脏,等同于杀人。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那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再多废话,带着那个青年走回面包车。何株急忙喊住。
“——等一下,你们是认真的吗?我是说,你的英语……”他指指那个会英语的蛇人,“我们在交流上是不是有什么分歧?比如,我想要的是心脏移植,我需要一具刚确定死亡的尸体……或者脑死亡也行!我不是要肾脏或者……”
“我知道你要什么,你可以自己回去把他弄死。”蛇人说,“他是甘蔗人,在这里没有户口和身份,他原来的雇主需要钱,把他卖给了我们——你不需要有顾虑,他连名字都没有……对了,那个农场主怎么称呼他?”
“白甘蔗。”有人说。
——这里很多地方用的工人都是类似的黑工,有的是智力有残疾,也有从小就被卖过来当苦力。这些人一辈子就在偏僻的果园或者矿场工作,人生完全属于那里的主人。
他们没户口,没读过书,不会写字识字,就连基础的交流也做不到,工头只负责教会他们干活。
他们在这里只是长着人类模样的牲口。
“……我只有之前谈好的两万,而且必须配对成功才会给钱。”
他瞥了眼青年——青年的眼神很呆滞,从里面完全感知不到人类的情感。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蛇人给供体测了血型,B型,和严武备的血型相符,但更详细的检测需要何株这边做,要做配型、验抗原和病毒,还有许多传染病杂项。
“我要抽一管血回去。如果是尸体,我肯定可以直接带走,因为就算自己用不上还能转手卖掉;但你给我一个活人,事情就复杂了。”
“两万,你把这个人带走。如果带配型,就是按另外的价格算了。”
何株冷笑,他知道蛇人有其他想法——如果配成一对才付钱,也许找几十个人才能有一对成的;如果让何株把同血型的人照单全收,单人的买卖价格可以便宜,但他们这边来钱会更快,哪怕何株那边一个都没配上也和他们没关系。
“我这边不‘囤货’——让我带血样回去,配对成功才可以做买卖。”
那人耸肩,笑容表明他不想再谈了。这样的心脏移植供体很稀有也很抢手——黑工接触不到烟草、酒精或者禁药,不会脂肪过剩,是很好的原材料。
谈崩了。
蛇人带着其他人回到面包车上,何株也走回自己的车。英格看见他两手空空回来,很困惑地摇摇头。
何株一言不发坐上车。他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上烟。天气渐渐冷了,他穿着件薄风衣,风衣是灰白的,有些像白大褂。
林子里亮起车灯光,应该是蛇人他们的车出来了。何株看着他们的车渐渐接近,因为要出林子回公路,只有这一条路。
“坐稳。”他脱掉风衣,熄了烟,然后对英格说。
下一秒,SUV的油门乍然猛踩到底——整辆车离弦之箭般窜出去,冲向对方的面包车。这辆车是据点里做过特殊加固的运输车,普通的半旧面包车在它的全速撞击下,简直就像玩具车一般凹陷散架。
英格尖叫;车里也传来了惨叫声。面包车的中部瘪下去一块,像被孩子玩坏的橡皮泥。
何株停下车,紧握方向盘做了几次深呼吸。面包车里还能动的人企图从另一扇门逃出去,模样很狼狈。
他原来还想象过,对方会不会像老港片一样,被撞车之后直接拔枪还击;事实上是,这些人根本不敢还手。
黑吃黑的难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他下了车,被撞扁的变包车里有两个浑身带血的人,都是比较倒霉坐在中间的。那个青年是其中之一,他痛苦地哀嚎着,但就算看见何株,他也说不出连贯的话,只能像动物一样嚎叫。
何株把他拖出来,没再管车里另一个人。英格在怒吼,但他决定当做听不见。她在后座替浑身是血的男人做急救,双手因为刚才的惊变而微微颤抖。
“你是个疯子……”她哭喊,“你真的疯了……”
“我们是为了救人。”何株开着车,用沾满鲜血的手又替自己点了支烟,眼镜的镜片上也沾了血,把半边视野中的道路染得血红。“他死了吗?英格?”
英格还没回答,她抬起头看见了前方的景象,面色顿时变得和死一样白——
黑夜中的公路,前方多了一道警灯闪烁的临检哨卡。
他们的车毫无疑问被拦了下来。警用手电仅仅在车身上扫了一圈,巡警就要求所有人下车——车头有凹陷,还有血迹。
何株摇下车窗;英格还想从后面塞过去现金,但他把钱拦下了。
“我们是救护车。”他说,“有人受伤了。”
“请出示你的证件。”
“落在医院了。”
“你不是本地人,请给我看你的证件。”
何株叹了口气:“一定要吗?”
他从副驾的箱子里拿出了证件——
一把手枪顶住了警察。
这几秒中,何株意识不到自己在想什么。
控制身体的魂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个蹩脚的自动驾驶模式。它带着他、带着他的蚓状肌、带着他的手指关节,往一条完全不可控的路上踩死了油门。
子弹打中男人的眉心。他倒落,因为距离太近,骨骼碎片和脑组织碎飞一地;另一个警察冲到车前想拔枪,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迅猛加速的SUV正面碾过。
他们撞碎哨卡,开回了手术室。
第十八章 他们是兄弟
满地的水晶碎片,在舷窗外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今天的大海很平静。船头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完美的微弧,开始了巡航反复的路线。
救生艇舱还有爆炸后的焦黑痕迹,断绝了这条船上的人逃往外界。廖无非没有公布这条船上还有多少颗炸弹,但有一点确定,这些东西绝对是跟着他上船的,而不是像他故弄玄虚说的,是什么很多年前留在船上的。
——赌场大厅上方的巨型水晶灯是那天最初的爆炸点,引发了严重恐慌。在所有客人都被送出灯屋后,第二次爆炸发生在救生艇舱。
阿修和以前一样,躺在光如明镜的地板上,有时随着轻微的船体起伏,他还会在地板上顺势打个滚。他记不得被困在灯屋上已经几天了……
对,“困”在灯屋上。
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在客人被送下船后,他们就被困在了上面。“包围”他们的不是一支雇佣兵团,是一个廖无非。
“规则是……”
阿修又翻了个身,这次,身子碰到了旁边的东西——
是黑西装警卫的尸体。
整片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密密麻麻躺满了尸体。
“哎,规则是什么来着……”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船上的存活者达到特定人数时游戏才停止?其他条件是……太烦了,记不清……”
阿修坐了起来,眼睛盯着原来水晶灯的吊索,手指熟练地给冲锋枪换弹:“总之尽可能减员就对了。”
规则如下:
船上有数量未知的炸弹隐藏在各处。
炸弹有自动计时和手动引爆两种模式,以及特殊条件:廖无非死亡后,所有炸弹将一起引爆。
如果有外援接近,将立刻引爆所有炸弹。
如果船上超过半个小时没有人类死亡,就将启动一颗炸弹。
当船上活着的人类降低到特定的某个数量时,游戏将停止。
在原来,这条船上有一百五十名警卫与雇佣兵,游戏规则被通过广播公开,在短暂的质疑之后,第一个半小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