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19)
他此刻才刚刚解开三颗扣子,身后的门开了。褐色皮肤的年轻人抱着椰子晃进来,看见坐在地毯上脱衣服的何株,阿修不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呃……”何株听见他发出作呕的嫌弃声,“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变态。我得告诉杰德医生。”
“不要!”
何株知道,如果这种事情被传出去,自己会有什么后果,背后这几个小魔头一定会煽风点火,绘声绘色和杰德叙述“那个男保姆是怎么进来就脱衣服的”。
那就不是鳄鱼池能解决的后果了,他应该会先被杰德的保镖分成几截,然后一点一点被塞进碎木机。
阿修明亮清澈的黑色眼眸盯着他,就像是一颗无机质的黑曜石。何株被他盯着,就像被蛇盯死的青蛙,一动都不敢动。
接着,阿修笑了。
“——保姆,不管孩子们了?”
背后的休息室里传来一阵尖尖的孩子笑声,一群孩子哗得逃出休息室,四散奔逃。何株近乎崩溃,只能折回去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
他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把孩子们彻底抓齐带回去。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是孩子们准备睡觉的时间。
何株还记得那个叫阿尔的小恶魔需要在睡前吃药。药盒就在桌子上,他打开盖子,被里面药片的数量小小震惊了几秒。
似乎是心律和心电调节的药物。这一小把药物有十三颗,何株把药片递给阿尔,孩子很麻木地接过,喝了口温水,一口气全部咽了下去。
金哥看见他在凌晨三点回来,整个人都蓬头垢面的,吓了一跳。
“你被几个人强了?怎么这么惨?”
何株倒头扑在床上,比了个“6”,又想了想,改成了“7”。
只有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了。第二天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何株喝了比以往更浓的咖啡,好像因为今天有很重要的手术。但是李义看到的手术计划都是常规手术,全是单肾移植。
穿无菌服的时候,李义打量他的憔悴:“你昨晚去灯屋了?”
“嗯。所以没睡多久。”
“说明他很看好你。你开始真正融入团队了。”
这种职场鸡汤,对何株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他融入团队的程度,完全取决于给的钱多少。
手术过程比以往快,上午的几台手术很潦草地就缝合推出。血液组甚至还在观察移植后的血流量,何株就喊了下一台。
“你是急着早点下班去约会吗?”英格抱怨,“我们需要休息。”
何株敷衍地点头,他和李义一直在聊灯屋的事情,比如说,杰德的家人,一般会在灯屋上待多久?
杰德的妻子是一个桑德曼,灯屋对他们来说是个随时可以去的地方,每次去,大概会在船上度假半个月左右。
所以他们今天大概率还是在船上。
何株结束了下一台手术,趁着没人注意,他将口袋里的一个小纸包丢进了医疗废物箱里;就在下一秒,门外响起了骚动——准备室的门被狠狠推开,冲进来的是个头发散乱的棕发男人。他们几乎没认出那是杰德,这个人近乎失态,怀里抱着个苍白的孩子。
“——他有先天性心肌神经异常,给他做抢救!他没有心跳了!”男人尖利嘶哑的声音十分骇人,“何株!给他做抢救!”
没有任何的意外和错愕,何株镇定地将昏迷不醒的阿尔抱到推床上,让英格准备抢救药品;杰德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颤抖着祈祷。
“他应该吃了药的……药应该是有作用的……他不该出事……”
——阿尔昨晚的药品,少吃了四粒。那四粒药片现在就躺在医疗废物箱里。
半小时后,何株从手术室出来。他解下口罩,告诉杰德,孩子已经没事了。
话音刚落,杰德就扑过来抱住了他;尽管因为洁癖,男人很快就松开了何株。
“谢谢你……”他擦掉眼泪,深呼吸了几次,“我会记住今天的事,你会有很好的报酬的。”
阿尔连带推床一起被运上车,由直升机接走。何株很平静地收拾东西,口罩下,是掩不住的笑意。
可他的笑意还没持续多久,手术室外,猛然传来了一阵交火声。看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有人袭击这里!马上销毁里面的文件!”
第十一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放学了。
严叔有时候会帮行踪不定的何秀看孩子。何秀嗜赌,作为邻居,严峻是知道的。
劝了几句,没法再劝。他是老警察了,有些东西沾上就全完,他比谁都清楚。
何秀的儿子何株,和他的母亲不同,是个“别人家的孩子”。严峻很喜欢这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回了家就坐茶几边做作业,到晚上时间了,自己就把冰箱里的饭盒拿去厨房热了吃……
严峻带两个孩子出去吃饭,拉着何株的手,却没有拉着严武备的手。严武备走在何株边上,两个孩子手拉手。
严峻问,小株这次考了第一名,妈妈给了你什么奖励啊?
何株没说话,笑着摇摇头。
“怎么可能呢?你那么争气,那么乖,你要是我儿子,想要什么玩具我都买给你。”
“你不买玩具给小武吗?”
“他不乖,我们不要他。”严峻的声音很压抑。
——何株看了眼身边的严武备,孩子低着头,没有吭声。
“可是小武其实很好的。”
“是吗?那么你让小武保护你,他就这么点本事了。”
他们经过小卖部,严峻买了两支棒棒糖。老板说今天有进口的巧克力,问他要不要带一板——然而男人和他的孩子同时露出了厌恶反胃的表情,转身走了。
“巧克力”在严家是不能提起的东西——就因为一袋巧克力,严武备弄丢了严文聪。
何株没有其他朋友。
他平时会开着家门,方便严武备来玩。学校里的孩子都讨厌何株,觉得这人阴沉,苍白,娘娘腔,少话,有个赌鬼老妈……
他们同样讨厌严武备。毕竟都是相近的生活区域,虽然人们不知道严文聪具体是怎么走丢的,可是严文聪被自己哥哥弄丢的消息,仍然无声无息弥散开来。
何株有时在沙发上睡着了。当他睡到半夜醒来时,会发现严武备也在沙发上,紧紧挨着自己睡着。
他看着同龄孩子的脸庞,哪怕是睡着的时候,严武备的眉头也微微皱着。但这是家里唯一陪着自己的人了,他往严武备的方向轻轻靠过去,就这样安睡下去。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何株醒了。
他从一场很混乱的梦里醒过来。梦里,自己和严武备相依为命。
手术室的废墟中,时而还有碎砖瓦摔落下来。刚才发生了爆炸,震波将他冲击到了角落,陷入了短暂的昏迷。附近还有其他人,外面的交火声还在继续。
上面的照明灯在不断闪烁。借着残光,他惊愕地发现,金哥居然也在旁边倒着,正捂着脑袋慢慢爬起来。
金哥原来在宿舍里看电视,突然听见外头有交火声,宿舍的看守倾巢而出。他也跟着出去看看情况,但南边火力太猛,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打碎墙角。
他只能往北边跑,北边就是手术室。
刚刚进手术室,就看见一群人在往外逃,但是没有何株;他感觉局面不对,想跟着跑,可外面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有武装人员扛着枪在追捕逃出去的人。他只好继续往里面跑。这个时候,其实里面的何株他们正在销毁资料。这个手术室所有的资料都是电子化的,有紧急情况下的一键抹消。
确定资料全部被消除后,英格和李义他们被看守保护着,从后门的隐蔽通道离开;何株走在最后面,正当他要进入通道时,整间手术室天动地摇,大片砖瓦从上方倾泻下来。
两人都因为爆炸而昏迷在废墟中,在短暂的昏迷后醒来。